徐妙雪拼命點頭:“真的知道錯了?!?
“叫聲相公來聽聽?!?
徐妙雪怒道:“我是這種隨便的人嗎——”
以為她不識好歹,誰料她話鋒一轉:“對吧相公?”
裴叔夜嘴角笑意一瞬即逝,起身到此為止。
他見好就收,再這么“你來我往”下去,他都不敢保證自已會做什么。
徐妙雪感受到氣氛實在曖昧得過頭了,連忙轉開話題:“你知道嗎,今天我得知一個驚天消息!——那鄭源根本不是四明公派人除掉的!兇手另有其人!”
裴叔夜神色明顯不自然地頓了一下。
徐妙雪以為他是被這個驚人的消息給震驚到了,手腳并用悄悄往后退了退,與裴叔夜拉開一些距離。
“你說兇手會是誰呢?”
裴叔夜云淡風輕道:“鄭源是鄭桐的走狗,到處結了不少仇,有人痛打落水狗也不稀奇?!?
“我看不像是仇家,殺了鄭源,得益的是鄭家——你看過鄭源的卷宗嗎?你可有察覺什么古怪?”
裴叔夜把一個枕頭扔到徐妙雪身上。
“你別管了,我會查的。睡覺?!?
這會,徐妙雪怎么敢睡呢。
她可不是什么無知的小姑娘,她真怕熄了燈,裴叔夜會將她生吞活剝了。、
有些事,根本不需要情愛就能做。
徐妙雪見得多了,弄潮巷里每天都無數(shù)次上演著這些事情——這甬江春里也是。
人的欲望可不分貧賤富貴。
她嘿嘿一笑,從床頭柜上順來一本書:“嘿嘿,我還不困,我不睡,我再研究研究孫子兵法?!?
裴叔夜莫名其妙地看看徐妙雪,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不置可否,沉默地和衣躺下。
*
更深漏盡,鄭府卻依舊燈火煌煌。
下午鄭桐一踏進府門,便急召賬房先生并各房姨娘、子女齊聚正堂。燭火搖曳中,算盤珠子噼啪作響,一冊冊賬本在紫檀案幾上堆成小山。
“家中竟只湊出一萬兩現(xiàn)銀?”鄭桐盯著賬冊,指尖發(fā)顫。
他這才驚覺,自已的紹興購畫之行已掏空了家底。
賬房先生躬身解釋:“老爺明鑒,咱家銀錢多壓在鹽貨的周轉上。底下三百余家小鹽商,都是先購券后提貨。”
賬房先生翻開鹽券簿子——這是鄭桐這個奸商想出來的的壟斷之法——讓小鹽商們先付銀錢購買鄭氏的“鹽券”,憑券支鹽,這樣既鎖住了貨款與買家,又將囤鹽之險轉嫁他人,只要漕運暢通,這個循環(huán)便能一直穩(wěn)定地進行下去,是個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去歲發(fā)出的鹽券,已收足半年十五萬兩預支銀,但今年六月份之前,要將鹽貨都發(fā)出去。”
那十船鹽正是鄭桐要供給小鹽商們的貨,上半年的貨款一清,就能繼續(xù)兜售下半年的鹽券——然而,巡鹽御史在后面步步緊逼,先前鄭家為了息事寧人已經(jīng)交了不少罰款,如今又被封了十艘漕船,那發(fā)給下家的貨必是要耽誤了。
就怕引發(fā)恐慌和擠兌……做生意的人,向來是鼻子靈敏的墻頭草。
為了穩(wěn)住小鹽商,鄭桐只能再花錢再問官府買鹽引支鹽,供給底下的鹽商。
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還有欠紹興錢莊的那四萬兩印子錢……
鄭桐這一刻才意識到,往日對自家財力的篤信,竟如沙上筑塔般虛浮。
現(xiàn)銀流轉的脆弱遠超他的想象,一兩樁意外就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再想想那些一擲千金買下用來充門面的古畫,都還沒來得及炫耀……便成了門面的累贅。
所幸,鄭家的家底,那可是幾十年的積累。城南三百畝水田、鼓樓街兩間綢緞鋪、還有錢湖別院……變賣這些產業(yè)雖如割肉,但總算能解燃眉之急。
鄭意書一直都在觀察著父親的神色,見他神色似乎緩和了一些,意識到時機來了,她似是下了個決心,才敢上前說話。
“父親,家中現(xiàn)銀周轉困難,女兒不愿為家中增添負擔,女兒的嫁妝……愿一切從簡?!?
鄭桐驚訝地看著鄭意書。
愿意娶他鄭家商戶女的,無非都是奔著他家的錢來,各取所需,心照不宣——他認為程開綬也是如此。
程開綬是眼下鄭家最好的女婿選擇,甚至,鄭意書還算高攀了這位準進士呢。再削去嫁妝,那鄭意書嫁過去的日子可怎么過?
鄭桐沒想到自已的女兒竟有如此孝心。
“意書,你當真愿意?”
“女兒只想帶走家里一樣東西……那樣東西是現(xiàn)成的,不需要父親花錢。”鄭意書鄭重其事道。
“何物?”
鄭意書看了一眼廳中眾人,鄭桐會意,讓大家都回去休息。
待到只剩下父女兩人,鄭意書才道:“二哥手里那批嫁妝……請父親首肯,讓女兒帶走?!?
鄭桐面上浮出怒意——好??!這嘴上說不要不要,一開口就要走了家里最寶貝的東西!
鄭意書已經(jīng)感受到了父親的憤怒,但她深呼吸一口氣,緩了緩神,腦中浮現(xiàn)出程開綬教她的那套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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