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忙完公務(wù)踏著暮色回府時(shí)，肩頭還沾著幾分朝堂上的沉郁氣息。

此刻眉宇間攢著化不開的愁緒，一腦門子官司壓得人喘不過氣。

仆從們見他神色凝重，皆斂聲屏氣，連腳步都放輕了幾分，不敢有半分驚擾。

穿過抄手游廊，遠(yuǎn)遠(yuǎn)便聽見后院暖閣方向傳來細(xì)碎的聲響，夾雜著女子壓抑的低啜，沈大人腳步微頓，眉宇間掠過一絲不耐，卻還是抬腳朝那邊走去。

暖閣內(nèi)，炭火燃得正旺，卻驅(qū)不散空氣中的冷意。

裴語嫣縮在角落里，身上只著一件半舊的素色夾襖，料子粗糙得磨人。

不過半載光景，她早已沒了當(dāng)初初嫁沈家時(shí)的飛揚(yáng)氣焰，原本豐腴姣好的身段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隔著衣料都能瞧見嶙峋的肩骨，面色慘白如紙，眼下泛著濃重的青黑，一雙往日里顧盼生輝的眸子，此刻黯淡無光，滿是驚懼與隱忍。

沈夫人端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一支玉簪，眼神刻薄地掃過裴語嫣，語氣尖酸：“杵在這里做什么？當(dāng)真是個(gè)喪門星，杵哪兒都礙眼！”

話音未落，她抬手便將案上的一盞冷茶掃落在地，茶水濺了裴語嫣一身，冰冷的水漬順著衣襟滲入肌膚，激得她微微一顫，卻只是死死咬著下唇，垂著頭不敢動(dòng)彈。

這般磋磨，于裴語嫣而早已是家常便飯。自沈祁風(fēng)傷了眼睛，科舉之路徹底斷絕后，沈夫人便將所有怨恨都傾瀉在她身上，后院里磋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或讓她徹夜勞作，或克扣飲食，或語折辱，樁樁件件都往人心尖上扎。

可裴語嫣無法，她原本也想過給母親和舅舅報(bào)信，可她無論到哪都有人跟著。后面沈祁風(fēng)更是喪心病狂的在她…在她身上刺青……

上面的污穢語若是讓人看到了，只怕頓時(shí)就會被沒入官奴，畢竟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此乃不忠不孝之舉。

到時(shí)候她就算回了裴家只怕是也難逃自裁的命運(yùn)。

“怎么不說話？難不成心里還怨著我？”沈夫人見她這般逆來順受，心中的火氣反倒更盛，伸手就想去擰她的胳膊，手腕卻在半空被人截住。

沈夫人一愣，轉(zhuǎn)頭見是沈大人，臉上的戾氣稍斂，卻仍帶著幾分不甘：“老爺，你回來了?！?

沈大人松開她的手，目光落在裴語嫣身上，見她那般狼狽模樣，眼中沒有半分憐惜，只淡淡開口，語氣難得溫和了幾分：“你先回去歇著吧?！?

裴語嫣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錯(cuò)愕，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她怔愣片刻，見沈大人神色平靜，不似作偽，便連忙起身，踉蹌著福了福身，幾乎是逃一般地退出了暖閣，生怕晚走一步，這難得的寬容便會收回。

她的腳步踉蹌，單薄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連帶著那點(diǎn)微弱的氣息，都仿佛被暖閣內(nèi)的壓抑吞噬殆盡。

待裴語嫣走后，沈夫人當(dāng)即沉下臉，語氣不滿地開口：“老爺，你這是做什么？若不是這個(gè)賤人，咱們風(fēng)兒怎么會傷了眼睛，一輩子的前程都?xì)Я?，科舉無望，往后可怎么是好！這般磋磨她，都是她咎由自??！”

提及兒子的遭遇，沈夫人眼中滿是疼惜與怨毒，看向裴語嫣離去方向的眼神，狠得像是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