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雪也不知怎么了,許是喝大了吧,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
胡說,都胡說!程開綬能中舉,那是因為他寒窗苦讀的努力!這么多年她看在眼里,跟鄭家有半毛錢的關系!
她醉得有些厲害,搖搖晃晃地起身,端著酒杯挨桌敬酒:“對不起——這些謠都是我編的,程公子不是這種人?!?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這男子敬一桌喝一杯,嘴里一直振振有詞——
“對不起,都是我造謠?!?
“程開綬是個好人?!?
“我才是忘八端?!?
有人開始懷疑起了謠的真實性,然而有人——
“啪——”有人將酒盞砸到了地上,“老子就說那程開綬是鄭家的男寵怎么了?!”
一把凳子被橫踢到了徐妙雪腹部,她疼得弓起了腰。
弄潮巷里充滿了戾氣,沒事找事是常態(tài),沖突才是熱鬧,一看打起來了,周圍反而紛紛叫好。
“打一架!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徐妙雪站直身子,居然還禮貌地朝人鞠了一躬。
“這位朋友,要打的話……嗝……我們出去練練——這兒……容易損壞人家財物……”
那膀大腰圓的漢子一起身,龐大的身影壓在徐妙雪身上,襯得她像個小矮人。
徐妙雪不慌不忙地引人來到巷子,十分上道地擺了一個起手勢——
砰——下一秒,徐妙雪整個人就被踢到了墻上。
那大漢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方才看這小公子的架勢,還以為有兩下子呢!沒想到這么菜。
好疼……
徐妙雪想艱難地爬起來,扶著磚墻半天都沒站起來——不對啊,她不是個大俠嗎?
她怎么會被人打倒在地上?
徐妙雪喝了太多的酒,此刻甚是不清醒,她竟然無比相信自已是天命之人,有天賜神力。她要捍衛(wèi)表哥的名聲,她要為一切不公平之事出頭。
而就像那些話本子里一樣,主角被壓迫到了絕境,就會觸底反彈。
“你……趁我喝醉偷襲我……再來?!?
砰——話音還沒落,剛站直的徐妙雪再次被踢到一堆破箱子上,砸了個滿地狼狽。
痛……痛得徐妙雪都清醒了。
但是……痛快。
她終于嘗到了蚍蜉撼樹的滋味。
程開授讓她“滾”的虛無痛楚,此刻終于有了一個具象的模樣,是淌在最骯臟的巷弄里的血跡,是狼藉之中喪失反抗能力的身體,是舉目無親孤身作戰(zhàn)的孤獨。
肉體凡胎,妄想掀翻這天,便是如此粉身碎骨、眾叛親離的下場吧。
衣襟也散了,貼的小胡子也掉了。
“嚯——是個女子?!?
大漢的語氣一下子就變了??礋狒[的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猥瑣地提了提褲腰。
昏黃的燈光將人群的影子映在墻上,豺狼虎豹、蠢蠢欲動。
徐妙雪朝著向自已聚攏的人群嘿嘿一笑,撐起身子,踩著箱子一躍翻上矮墻。
鬧夠了。跑,快跑。
“抓住她!誰先抓到她,她就是誰的!”
徐妙雪拖著沉重的身子奔跑,喉腔里充滿了鐵銹的味道。
不遠處有一處光亮。
她直直撞向那片光明。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
裴叔夜錯愕地看清了徐妙雪負傷的臉頰,眉頭陡然一皺。一抬頭,不遠處一群男人蜂擁著追上來。
一股怒火蹭得就竄了上來。
“一會再算你的賬。”裴叔夜咬牙切齒地將軟綿綿的徐妙雪扶到身后墻邊安置好。
他太生氣了,才一天不見,這個向來冷靜的女人就把自已弄成了這樣。
裴叔夜隨手踢起墻邊的竹竿握在手里,心里的怒火有了一個明確的出口——他在嶺南這些年,這雙手早就不是文弱的執(zhí)筆之手了。
他只是不愛顯山露水,不代表他的人可以隨便被欺負。
徐妙雪只聽得乒鈴乓啷的打斗聲,還有此起彼伏的哀嚎……
她也不知道誰來了,只是感覺安全了。
沒過多久,那個人就扔了手中的竹竿折身朝她走了過來。
逆光的人影,高大而健壯,唯獨看不清楚臉。
徐妙雪瞇起眼,用力想要看清眼前模糊的人影,她搖頭晃腦地捧住裴叔夜的臉,湊近去仔細看,忽的臉上咧開一個笑——
這是給她的獎勵嗎?
為了獎勵她的勇敢,所以老天爺給了她一個可以短暫沉淪的避風港。
“相公——”
裴叔夜又好笑又好氣,徐妙雪這個人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她這么殷勤又虛偽的樣子,就算是醉酒了裴叔夜也辨認得出來——有求于他。
他倒要看看,她這回想求他什么?
“相公~~要抱抱——”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