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桐強自緩和神色,搖了搖頭笑道:“六爺,您就別那我尋開心了……我鄭某和氣生財,誰人無端要來害我?這太荒謬了些?!?
方才裴叔夜在鄭桐耳邊說的正是——有人要做局讓你鄭家傾家蕩產(chǎn)。
鄭桐嘴上否認得干脆,后背的綢衫卻驚起一層薄汗。他比誰都清楚,鄭家這些年壟斷鹽引、強占鹽田,逼得多少鹽戶家破人亡。若要論仇家,怕是寧波府衙門的牢房都關不過來。
況且鄭家最近確實官司纏身,時運不濟……他剛欠了紹興錢莊四萬兩現(xiàn)銀,那邊他的漕船就被封了……
裴叔夜漫不經(jīng)心地啜了一口茶,添油加醋道:“銀錢的周轉(zhuǎn),可是個麻煩事?!?
鄭桐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露怯,擺擺手滿不在乎地道:“鄭某的生意比不上六爺?shù)拇髿?,可整個寧波府的鹽可都姓鄭——區(qū)區(qū)四萬兩現(xiàn)銀的缺口,賣些地賣些宅便能補上了?!?
“是啊,況且,鄭老板這不還有裴某嗎?”裴叔夜微微瞇眼,深邃的眸光叫人捉摸不透,“若遇到難處,可來找我——我是唯一能庇佑你的人,而你知道我想要的東西?!?
這似敵似友的話讓鄭桐心里一個哆嗦,他當然知道裴叔夜要什么——他要他的大兒子鄭旭的下落。
鄭旭與海嬰息息相關,顯然,他是沖著海嬰來的。
但鄭桐萬萬不敢拿這件事跟裴叔夜做交易。
待他回過神來,裴叔夜已經(jīng)施施然起身離開了。
素來周到的鄭桐頭一回忘了那些迎來送往的禮節(jié),他竟不敢靠近裴叔夜。
因為他根本看不懂裴叔夜到底想干什么。他想找海嬰,那他就該很迫切啊,可他像是鬧著玩似的。你若說他鬧著玩,絕不可能,他這樣的人,不會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這反而給鄭桐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他有種錯覺,仿佛裴叔夜很篤定——終有一天,他會去求他的。
一切都在裴叔夜的掌握之中。
他步履悠閑地準備穿過廊橋準備回客房,琴山候在廊橋口,默契地跟了上來。
琴山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雅間:“六爺,您就這么把妙雪姑娘的謀劃透露給了鄭桐……他要是做了完全的準備,那妙雪姑娘豈不是白忙活了?”
裴叔夜頓了頓,不置可否地瞥了眼琴山:“你來這做什么?不是讓你少往鄭桐跟前湊嗎?”
琴山一拍腦門:“哦對,是那人來信了,我這不趕緊來等著爺嘛?!?
裴叔夜接過信展開一看,上面只寫了“海嬰”二字。
裴叔夜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回,上上回,神秘人的信里也是這兩個字。
他很急,急著催裴叔夜趕緊找海嬰,每封信都跟催命似的。
裴叔夜也著急,但急也沒用。他已經(jīng)派出了很多眼線,根據(jù)大樹庵的線索去找海嬰,都一無所獲。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日與海嬰夜奔的男子,應當就是鄭旭。
至于兩人去了哪里……這么大的秘密,鄭家不會輕易吐出來。
只有鄭家被擠壓到極限的時候才會說。裴叔夜已經(jīng)等了很多年,他等得起。
當初裴叔夜在雷州,正是收到這個神秘人的信,才知道海嬰根本沒有去南洋,而是一直都在寧波府。神秘人引導著裴叔夜回到寧波府,他同樣等了很多年。不知道近來是發(fā)生了什么,讓他突然著急了?
其實裴叔夜也試過用一些手段去找這個神秘人,卻始終對此人一無所知……裴叔夜很好奇,除了聯(lián)系他,神秘人還會做些什么?他究竟都知道些什么,他的這盤棋又鋪得有多大呢?
裴叔夜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間,他以為該翹著腿美滋滋數(shù)錢的徐妙雪——卻并不在房中。
*
張見堂按照前日來信的指引,來到了定海東灘鹽場前。
在行動之前,他鬼使神差地給“貝羅剎”姑娘送了一封信,邀請她同自已一同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