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當即收拾了行李,從家里搬出來了——”裴叔夜斜倚著門框,一雙深邃憂郁的眸子無辜地看著徐妙雪,“喏,我的家當都在這里了?!?
“你……我……”
徐妙雪張了張嘴,竟是連句完整的話吐不出來——她的戲本里,可完全沒設想這一出。
不對啊!
他明明應該跟她大吵一架,將一封休書狠狠甩在她臉上,然后她就能得逞了??!
她瞪張見堂:“分家這么大的事,張大人你作為他的摯友,不該勸勸他嗎?”
張見堂退了出來,朝二人揮了揮手,一溜煙跑了:“你們二位的事,我就不打擾了嘿嘿嘿……”
裴叔夜微微俯身,逼手足無措的徐妙雪直視自已,他唇齒間微薄的酒氣拂過她的鼻尖:“夫人,你可得疼我啊。”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仿佛一條蠱惑的蛇游走進昏暗的房間。
這這這,這是什么勾欄做派??!
堂堂探花郎!這像話嗎!
徐妙雪徹底傻了。
這兩人就站在房門口,說得話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圍觀的吃瓜群眾紛紛難以置信地和身旁人對視——這裴大人竟鐵了心只要夫人不要家人?
……盧明玉又哭著跑了。
砰——一聲,手足無措的徐妙雪實在是忍不了了,她得好好跟他說清楚!她一把將人拉進房間,反鎖上門。
張見堂一副我懂的樣子,煞有介事地朝樓下圍觀的眾人揮了揮手:“別看了,都散了吧?!?
待到外面喧囂漸漸褪去,徐妙雪有些抓狂地質(zhì)問裴叔夜:“你在干什么?”
——她急了。她頭一次在裴叔夜面前急得跳腳。
裴叔夜只是抱著胸,饒有興致地看著徐妙雪。
“你不知道琴山和秀才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了嗎?肯定是被你三姐戳穿了,我們的事情快要敗露了——”
我這是先跟你劃清界限,免得將你拉下水,這是為你好——可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裴叔夜理直氣壯地打斷。
“對啊,正是因為如此,我自然要與你同甘共苦,你我可是簽了契的盟友?!?
徐妙雪啞口無。
怪她。
都怪她。
一開始就把計劃藏著掖著,害他誤會了。
她原本就計劃好了,騙鄭桐賣假畫的事若是成了,那“寶船契”就徐徐圖之;若是不成,那就迅速收網(wǎng)跑路。但無論哪一條路,她都要跟裴家切割開,而且要讓整個寧波府都看到,裴家與她決裂了,日后她若是東窗事發(fā),那裴家也是無辜的受害者,裴六爺更是被騙了人又騙了錢的倒霉蛋。
她倒不是有多好心,她怕牽連裴叔夜,純粹只是知道他睚眥必報,怕他不遠千里也要來誅滅她。
但他非要往上湊,她可怎么辦?
“其實……”徐妙雪想解釋。
“我懂,”裴叔夜根本不給人開口的機會,“你弄那‘寶船契’,其實是你的后招,總有一個陷阱能把鄭桐圈進來,對吧?你如此為我,我都懂?!?
是了……先前是鄭家拿鄭源的事冤枉裴叔夜,徐妙雪借著幫他的名義才能名正順地將裴叔夜拉下水,跟他同謀搞倒鄭家,她的真實目的他根本不知道。
他還真將她當成了好盟友,如此真心實意……她要是在這個時候跟他解釋自已只是想跑,怕是……
死得更慘。
而且他更不會放人了。
徐妙雪瑟瑟發(fā)抖地在腦中將所有可能性都盤算了一遍……當下的情形,似乎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演下去。
裴叔夜仿佛根本不知道徐妙雪此刻會有這么多復雜的想法,反倒安慰她道:“我知道你方才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那番話,就是想要將臟水都攬到自已身上,把我們裴家摘出去。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更不能將你置于危險了?!?
徐妙雪有點感動。她總用最惡毒的心思揣摩他,可他卻對她那么好……他比她有契約精神多了。她可真是個該死的騙子。
可她又不敢太感動。畢竟她的計劃全被打亂了。
“鄭桐的事,不成就算了,也不會出什么大事——反正假畫又不是你我出面賣他的,實在不行,我將琴山推出去,就說這都是他一時貪念,私自主張?!?
——阿嚏!
此刻遠在紹興的琴山打了個噴嚏,莫名覺得背后發(fā)毛。
徐妙雪木然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該心疼琴山還是該心疼自已。
裴叔夜環(huán)顧昏暗的房間,打趣道:“徐妙雪,這就將你嚇得不敢點燈了?”
“倒也不是……”徐妙雪無力地辯解道。
裴叔夜挨個點燃燈籠里的燈芯,房間頓時明亮溫暖起來。
“有我在,你不用害怕了。”裴叔夜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這句話才讓懵懵的徐妙雪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你要留在這兒?”
“對啊,我都為了你跟裴家鬧分家了,這出戲我得演到底啊,我不來你這里,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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