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公云淡風(fēng)輕地笑道:“這是張大人的公務(wù),老朽這等鄉(xiāng)野散人,怎好置喙?若有需要老朽幫忙的,張大人盡管開口?!?
張見堂起身拱手:“老尊翁爽快!那下官心中有數(shù)了,就先告退了。”
待張見堂走遠(yuǎn),四明公義子馮恭用試探道:“義父,鄭源已被抓,鄭桐獨(dú)木難支……是不是……該舍了?
四明公驀地睜眼,眸中一絲凌厲閃過,嘴角卻浮起一個冷笑:“張見堂說舍便舍了,那老朽這四明公的臉面往哪擱?”
馮恭用噤聲。
窗外梅枝輕顫,暗香浮動。四明公盯著茶盞中沉浮的葉梗,久久不語。
——鄭家,到底是保,還是棄?
*
暮色四合時,徐妙雪已在廊下徘徊了許久。
“六爺回來了!”阿黎氣喘吁吁的通報聲剛落下,徐妙雪已提著裙擺迎了出去。
她擠開琴山,諂媚地接過裴叔夜解下的披風(fēng):“琴山,我來伺候六爺,你在外面候著吧?!?
琴山一臉莫名,請示地看向裴叔夜。
裴叔夜點(diǎn)點(diǎn)頭,琴山離開,關(guān)上了門。
但徐妙雪好一番鞍前馬后地伺候,肚子里的話卻遲遲沒說出口。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裴玉容來時的心情,原來有求于人是這樣的嘴臉。
她還在斟酌,面對裴叔夜這樣的老狐貍,怎么才能把話說得不動聲色,不引人懷疑。
殊不知,她急,裴叔夜也急。
……快問啊。
裴叔夜恨鐵不成鋼地抿著茶,余光瞥見徐妙雪欲又止的模樣。她正拿著銀剪修剪燈花,剪子卻在棉芯上反復(fù)空剪了好幾下。
“聽說今兒三姐來了?”沒辦法,裴叔夜只能自已先開口遞話。
徐妙雪面上一喜,忙接話道:“是來了——三姐還問了個事,說鄭家有個表侄……叫鄭圓還是鄭方來著……”
“鄭源?!?
“啊對,就是這個人,三姐問,這人是她公爹的左膀右臂,不知犯了什么事,方不方便……那個……徇私枉法一下……”
裴叔夜唇角微不可察地?fù)P了揚(yáng)。
“人是不可能放的,”裴叔夜指尖輕叩桌面,“不過,畢竟三姐開口了,我也得給個面子。鄭家若想探監(jiān),倒可以通融。”
他抬眼看徐妙雪,見她還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又補(bǔ)充一句:“你得空,便把我的腰牌送去鄭家吧——有了這塊腰牌,便能進(jìn)出衙署的牢獄?!?
他取出塊玄鐵腰牌擱在案上,云紋鏤空的牌面在燈下泛著冷光。
徐妙雪眼睛頓時亮了,腰牌到了她手里,那她豈不是能直接去見鄭源了?!
徐妙雪正要伸手,又強(qiáng)自按捺住,生怕被裴叔夜看出異樣:“這……我送去鄭家?。繒粫惶??”
裴叔夜忍得實(shí)在辛苦——徐妙雪不知道,他為了喂她這消息兜了多大的圈子。他得讓徐妙雪去見鄭源,鄭源會告訴她一些往事。
他故意板起臉來:“叫你去你就去,做我的夫人,這點(diǎn)事都不想辦嗎?”
徐妙雪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將令牌拂入袖中:“去就去,也不是多大事?!?
實(shí)則她心中狂喜,這近水樓臺先得月,也太容易了一些。
“這畢竟是私事,所以鄭家人去牢房時不要聲張,盡量低調(diào)。還有這路線你記下,一并告訴三姐——”裴叔夜傾身向前,修長的手指在茶湯里蘸了蘸,在案上畫起來,“從衙署側(cè)門進(jìn),過兩道廡廊,往北穿過兩進(jìn)堆放文書的廨舍。第二進(jìn)院子?xùn)|南角有個不起眼的角門,門環(huán)上系著紅繩的就是——過了角門,再沿著窄巷走到頭,會看見一棵歪脖子老槐樹。那里便是牢房。”
裴叔夜說著,從袖中取出個素布荷包:“里頭有二十兩碎銀,分成四份用,上頭都有我的記號,他們一見便認(rèn)得了。進(jìn)門給一份,見牢頭給一份,出來時再給兩份——記住,若有人盤問來處,只說幫裴大人過來送文書?!?
徐妙雪點(diǎn)頭如搗蒜,樂了——這裴大人是細(xì)心哈,送佛送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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