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叔夜乍看一眼覺得有些陌生。
“大人,您家夫人來了!”衙役上前來報。
裴叔夜反應過來,哦,這是他的夫人。
也確實是不太熟。
她每次都長得不太一樣,素面的,畫了濃妝的,畫著淡妝的,他也只是依稀記得一個輪廓,跟眼前這個逐漸靠近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慢慢對上了。
“相公~~~”
裴叔夜忍住瞬間浮起的雞皮疙瘩,再定睛看她,方才那一絲嬌憨蕩然無存,只剩下被打擾到的厭煩。
“這么晚還在忙公務呀~”徐妙雪擱下手里的食盒,無意間往他案上的文書看了一眼。
“嘉靖二十五年”的字樣撞入眼中。她心里一驚,那是泣帆之變的年份,難不成探花郎還對當年的事感興趣?她還想多看幾眼,裴叔夜已經警惕地攏上了文書。
“你來官署做什么?”他一本正經。
徐妙雪熱情地打開食盒,壓低聲音道:“我這不兢兢業(yè)業(yè)地秀一下你我有多恩愛嗎?”
裴叔夜皺皺眉頭,這倒也沒錯,可他們事先并未說好,她來得突然,實在是沒有分寸感。
“不吃?!?
“你不會是怕我下毒了吧?你這就怕了?”
“誰怕了?”裴叔夜立刻放下手中的筆,“拿過來,讓我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山珍海味。”
食盒里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還算養(yǎng)眼,裴叔夜挑剔地接過了筷子。
徐妙雪撐著下巴,瞇著漂亮的眼睛看他:“相公~好吃嗎?”
那雙充滿愛意和溫柔的眼睛好似會發(fā)光,那么真誠,那么坦然。他一個沒提防,心跳都漏了一拍,差點溺進了那亮晶晶的光里。
這女人演技真好。
裴叔夜潦草地扒了幾口飯菜,答得心不在焉:“不好吃?!?
吃著可口的飯菜,他心里思索著確實有些晚了,一直泡在官署里也許會讓別人誤會他夫妻不和睦?要不一會就同她一起回家……
徐妙雪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顧自嫣然道:“好吃就好,相公你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處理公務嘛,千萬不要掛心家里?!?
裴叔夜剛要出口的話跟飯菜一起噎了回去。這會他要再提放下手里的公務回家,就有些沒面子了,只得按下不表。
可心里卻有些狐疑——她大晚上過來,只是來裝模作樣送個飯秀恩愛?
而在那些官署衙役主簿的眼里,那可不就是一個溫柔可人的賢妻良母嗎?小裴大人官運亨達,后宅圓滿,真叫人艷羨。
裴叔夜是有些餓了,正覺得那道雪菜燉小黃魚還挺可口,想多夾幾筷子,突然筷子被徐妙雪卸走了。
在眾人暗自羨慕的眼光里,徐妙雪溫柔道:“六爺,您吃飽了吧?這樣的分量剛剛好,晚上吃多了就會積食哦。”
裴叔夜沒吃飽。
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這么溫柔的女人,這么“恩愛”的一對夫妻,他已經不好再多說什么了。別人沒看到,裴叔夜不可能沒發(fā)現(xiàn),他吃飯的時候她頻頻瞟墻角的沙漏,分明是趕時間。
她肯定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很快,徐妙雪就踩著那浮夸的蓮花步離開了。
裴叔夜盯著那背影有些咬牙切齒,先前忙忘了反而不覺得餓,這一吃點東西,關鍵是沒吃飽,更餓了。
發(fā)現(xiàn)自家爺?shù)纳袂椴粚?,琴山自告奮勇:“六爺,屬下也覺得奇怪,要不我去查查她到底想做什么?”
裴叔夜肚子里的疑團早就膨脹到了心口,壓得他很不得勁——怎么覺得自已好像成了她的工具呢?
更難受的是,他一時也想不明白她這一出是什么意思。
但他們約好了井水不犯河水。說是夫妻,其實他白日在外頭忙,回家的時候她早就回了程家,兩人一天到晚也見不著幾次面,全然就是陌生人。
裴叔夜告誡自已,他沒必要對她有任何的好奇。
“查什么?”裴叔夜板著臉,“我同她說過,只要做好裴六奶奶,其他的事我不會管。而且我一點也不好奇——她的事與我何干?”
“啊是是是……”琴山后悔自已多嘴。
又過了一會,裴叔夜放下懸了半天都未落一字的筆,理直氣壯:“還是去查查吧——”梗著脖子想了一下,他才找到一個不容反駁的理由,“我信不過這個小騙子,別讓她壞了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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