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那是自然的,我備了一份拜訪的薄禮,六爺,您萬不可推辭啊。”鄭桐順勢將袖中一方木匣放到佛龕上——來時他便備好了銀錠,按照慣例匣子里放一千兩,他本來沒想到會花完的。這哪是六爺忍痛割愛,分明割的是他鄭桐的肉。
而六爺笑得好似一塵不染的謫仙,見錢銀落袋為安后,才不疾不徐道:“在下與鄭老板一見如故,我有一,也許能解鄭老板之困?!?
鄭桐和盧老都豎起了耳朵——這才是這次夜訪的重點(diǎn)。
“據(jù)我所知,張見堂尚未成家,也沒有如夫人?!?
盧老和鄭桐愕然半晌。茅塞頓開,而后恨不能捶胸頓足。
一千兩,就買了這么一個消息。
他們誰都忘了去打聽張見堂到底有沒有如夫人——誰能想到一個女人竟有這膽量去冒充京官家眷?
他們壓根就沒往騙子那方面想。
兩人從逼仄的船篷里出來,透心涼的海風(fēng)兜頭一吹,半晌無。
鄭桐心里頭有些莫名的怨氣,忽得想到了什么:“盧老,他回來,四明公那里……是什么意思?”
鄭桐后面的話不敢說出來——四明公定能治他。
盧老神色晦暗不明:“老太公說,那要看他往后的態(tài)度了?!?
這句話很微妙,鄭桐忽覺泛起一身細(xì)密的冷汗。
六爺不是通過四明公那條線回來的——他背后還有挺他的勢力?
他一瞬聯(lián)想到近來發(fā)生在寧波府的樁樁件件,還有那即將到來的如意港鮫珠宴,看似處處歌舞升平,實則海面之下暗潮洶涌,恐是要變天了。他這一千兩,就當(dāng)交了保護(hù)費(fèi)吧,他也不敢再多問了。
*
琴山送走鄭桐和盧老,回來時望見六爺坐在船舷邊。他靜靜地凝望大海,仿佛與這條孤獨(dú)的泊船融為一體。
一條不知名的魚浮到水面,搗碎了海上的一輪明月。
琴山的腳步都輕了下來,他跟在六爺身邊久了,也練出了幾分敏銳,能嗅到那股風(fēng)雨欲來的氣息。
六爺不會輕易摻和別人的事,哪怕那一句對鄭桐的提點(diǎn)值一千兩,但對六爺來說,這點(diǎn)錢并不是理由——頂多,是對鄭桐的一個下馬威。他愿意說出那個信息,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個女人,很有意思?!绷鶢敁P(yáng)起手里的契約,淡淡道。
琴山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難道她和騙了鄭老板的那個騙子,是同一個人?”
六爺不置可否:“她倒是提醒了我——做騙人的事,就該找專業(yè)的騙子……探花郎身邊,要放一把這樣出其不意的刀才對?!?
琴山變化了好幾次口型,都沒整理出一句完整的話:“可……”
“她拿了我的錢,我就要這個人?!?
琴山欲哭無淚。
方才盧老離開之前,又借機(jī)與六爺寒暄了幾句,并邀請六爺一定要來參加四月二十如意港鮫珠宴。
六爺滿口答應(yīng),還說自已也給盧老準(zhǔn)備了一份驚喜。
盧老只當(dāng)這是客套的玩笑話,但琴山清楚六爺說的驚喜是什么,恐怕對盧老來說會是驚嚇——鮫珠宴近在眼前,盧家也是這場宴會的主角。他費(fèi)盡心思想讓自已的孫女嫁給探花郎,但若那探花郎早就有了妻室呢?
六爺非要當(dāng)這攪局者——他的計劃是十全十美的,但他哪知道,真心愿意嫁給探花郎的女人如過江之鯽,但他要的騙子卻是蹤跡難尋。
要去哪里找一個石沉大海的騙子?
這些天的時間,騙子怕是早卷鋪蓋快馬加鞭地出了浙江地界,而鮫珠宴的時間卻是迫在眉睫了。
然而觀六爺神色,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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