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一直都很想處理掉徐妙雪這個惹禍精。
寄人籬下的少女,就該安安分分,逆來順受。徐妙雪倒好,脾氣比臭石頭還硬,打么打不服,罵還罵不過她,三天兩頭不見人影。這樣的女孩,是不可能配到什么好人家的。
但賈氏看著她一天天長大,身子似柳枝似的抽條展開,那張混不吝的臉倒是一天比一天明艷。她注意到了程開綬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雖然他已經(jīng)很克制了,但當(dāng)娘的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很危險。
其實,零星有人上門求娶徐妙雪,不是老頭,就是鰥夫。說來好笑,男人在乎女子的名聲,卻不在乎漂亮女子的名聲,他們一邊潑墨歌頌著出淤泥而不染,一邊卻對蠢蠢欲動地想去糟蹋那些沾著淤泥開放的花。名聲越臭,他們越是能唾手可得。賈氏一直在等那個出一個高價的人,這樣他們程家才能賺回這些年養(yǎng)這白眼狼的飯錢。
這不,那個有錢的老色鬼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然,昨夜賈氏也不會突然閑來無事去徐妙雪房中看她的情況。她一想到能把徐妙雪賣個高價,氣頓時都消了大半。
徐妙雪尚對賈氏的盤算一無所知,她沉浸在自已的小江湖里。
她避著人,一步一頓艱難地走到她的秘密據(jù)點——一座海邊廢棄的小石頭屋。
秀才和剪子早就心急如焚地在那等了小半日,阿黎被程家關(guān)了禁閉,好不容易跑出來,跟徐妙雪前后腳到。
秀才和剪子看到徐妙雪遍體鱗傷狼狽的模樣,兩人都駭了駭。
剪子氣得提了刀就想沖出去:“我去砍了程家那個母老虎!”
秀才緊隨其后:“我去收尸,保證官府查不出來誰干的!”
“坐下。”徐妙雪瞪了他一眼。
“頭兒——”
“都忘了要干嘛了嗎?已經(jīng)耽誤了點時間,我們得趕緊行動?!?
“小姐,你都傷成這樣了……”阿黎擔(dān)憂地看著徐妙雪。
“我死不了——”徐妙雪擺擺手,正色道,“當(dāng)鋪里的東西可不能挪用太久,今兒就得把這出戲演完?!?
她已經(jīng)不可能踏踏實實過日子了。這是條不能回頭的路。
她窺見了某些龐然大物的冰山一角,她迫不及待地要去驗證。而蚍蜉撼樹,注定是冒險的。
幾個時辰之后,天近黃昏,寧波府里最大的鹽商鄭桐得知,午后巡鹽御史的如夫人突然走訪了他手下的鹽鋪。由于人來得突然,幾家鹽鋪的掌柜都因心虛,送上了數(shù)額不等的賄賂。這女人倒也好打發(fā),拿了賄賂便沒有再細(xì)究。
鄭氏一族掌控著寧波、紹興、臺州三府并觀海、昌國、定海三衛(wèi)的私鹽通路,鄭桐這老家伙手里攥著江浙半數(shù)沙船幫的運力。
鄭氏仗著自已在浙東一家獨大,他家鹽鋪向來以次充好,賣給百姓的都是摻了沙石的劣質(zhì)鹽。仗著多年打點官府上下,鄭桐對百姓的提告向來有恃無恐。
不過對于來巡鹽的京官,鄭桐還是不敢大意,他知道鹽的事經(jīng)不起查。思來想去,鄭桐吩咐自家夫人備下厚禮,設(shè)宴款待這位如夫人。他盤算著,伸手不打笑臉人,若能討得這位枕邊人的歡心,日后在御史面前美幾句,或許能保得長久平安。
但這位巡鹽御史的如夫人擺足了架子,婉謝絕了鄭夫人的邀約。鄭夫人心下惶恐,又接連遣人送去厚禮相請。誰知如夫人將東西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不過這回,她給鄭家遞了句話——這話說得直白露骨,毫不遮掩:“妾身久聞如意港潮信宴的盛名,可惜夫君尚未到任,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不便獨往。若鄭老板能設(shè)法讓妾身赴宴開開眼界,日后定當(dāng)重謝?!?
自始至終,鄭家人都不曾見過如夫人的真面目,連那些送去賄賂的鹽鋪掌柜也都只是隔著馬車同她講話,可沒有一個人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權(quán)貴們在日復(fù)一日的養(yǎng)尊處優(yōu)中喪失了敏銳,他們欺軟怕硬,目光永遠只往上看,從沒想過螻蟻也敢冒犯他們。
徐妙雪正是抓住了這一點。
而她冒著殺頭的風(fēng)險扮演官眷家屬,干這么大一票,因為她想去如意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