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將信將疑地站起身,看著手里那黑黢黢硬邦邦的玩-->>意兒,又瞅瞅冒怪煙的爐子,臉上的恐懼漸漸被好奇取代。
這動靜,自然瞞不過宮里的耳朵。
兩儀殿偏殿,一名便裝內(nèi)侍躬身,向批閱奏章的李世民低聲稟報:“……陛下,恪郎君在城南工坊后院,壘砌了一座形制古怪的土爐,日夜焚燒石炭,濃煙蔽日,入夜更有藍火閃爍,引得周遭流民惶恐跪拜,皆其…其‘聚眾行異術’……”
李世民握著朱筆的手頓了頓,抬起眼皮:“行異術?”
“是…坊間流如此?!?
李世民沉默片刻,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了一下,復又低頭繼續(xù)批閱奏章,語氣平淡:“隨他折騰。只要不是煉丹求仙、蠱惑人心,由他去??偙饶承┤苏绽镒聊バ┥喜坏门_面的勾當強?!眱?nèi)侍垂首應諾。
李世民批完一份奏章,像是想起什么,隨口吩咐:“去將作監(jiān),把庫里那本前朝傳下來的《夏侯陽算經(jīng)》尋出來,著人給李恪送去。就說…朕看他喜好鉆研這些機巧之工,或可一觀?!?
幾日后,一本紙張泛黃、邊角磨損的舊書冊送到了恪記工坊。
李恪疑惑地接過,翻開一看,盡是密密麻麻的算題和注解,古奧艱深。他耐著性子一頁頁翻過去,終于在接近末尾處,看到一小段關于“冶鐵鼓橐(風箱)”和“礦料配比”的零星記載!雖極簡略,卻意外印證了他摸索的方向!
李恪心中一動,這皇帝,心思深得很吶!
第三次開爐!
石炭塊精挑細選,廢鐵料砸得更為細碎,石灰石粉的比例也依照那古書模糊的提示做了調整。爐火持續(xù)猛烈地燃燒了一天一夜。李恪和工匠們守在爐旁,熱浪灼人,汗水浸透衣衫,無人離開。
“時辰到!開爐!”李恪的聲音帶著一絲緊繃。
沉重的爐口被鐵釬奮力撬開。
一股滾燙氣浪猛地噴涌而出!
緊接著,在所有人瞪圓眼睛、屏住呼吸的注視下——
一道刺目、粘稠、如同熔化的赤金般的灼熱洪流,帶著滾滾白煙和“滋滋”的駭人聲響,從爐口緩緩流淌而出!散發(fā)著窒息的高溫,蜿蜒流入下方沙土模具之中!
“鐵…鐵水!是鐵水啊!”王鐵頭激動得嗓音劈了叉,指著那流動的赤金,渾濁的老淚滾滾而下,“老漢打了一輩子鐵,頭一回…頭一回見這么多鐵水奔流?。 ?
“成了!郎君!真成了!”工匠們瞬間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所有的疲憊被狂喜沖散。他們圍著沙槽,看著那逐漸冷卻凝固、由耀眼的赤紅轉為暗沉的鐵塊,眼神熾熱如同看到珍寶。
李恪長長舒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松弛下來,臉上露出暢快的笑容。他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煤灰,看著暗紅色的鐵塊,心花怒放。這土高爐,成了!
“快!趁熱!”他立刻高聲道,聲音充滿干勁,“把咱們做好的犁頭模子都搬過來!澆鑄!”
工匠們立刻行動起來,小心翼翼地將熾熱鐵水引流到濕泥制作的犁頭模具中??諝饫飶浡购逗徒饘僮茻臍庀ⅲ麄€工坊熱火朝天。
李恪蹲在沙槽旁,摸著模具里漸漸冷卻、溫熱粗糲的鐵塊,感受著那股堅實的力量感,咧開嘴剛想招呼人——
“哐!哐!哐!”
“李恪!出來!”
“砸了那妖爐!壞祖宗基業(yè)!”
工坊緊閉的厚重木門外,驟然響起震耳欲聾的砸門聲和憤怒的咆哮!聲浪洶涌,顯然聚集了不下百人。
李恪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
長孫沖臉色驟變,沖到門縫邊向外窺探,回頭急道:“禍事了!外面烏泱泱全是人!看打扮,是長安鐵行和農(nóng)具行會的人!舉著木牌,喊著要砸爐子!”
“領頭的幾個老家伙,牌子上墨汁淋漓寫著‘恪記亂法,壞我百工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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