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在她眼底跳躍,卻無法融化那深處的冰層,反而襯得那眼神更加幽深難測,仿佛蘊藏著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漩渦。
一絲極淡、極冷,甚至帶著點自嘲的弧度,在她緊抿的唇角緩緩勾起。
“公主,”身后,一位須發(fā)皆白、眼神精明的老將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北遼特有的喉音。
“時辰不早了,該啟程了。國師還在邊境城等著你?!?
耶律嫣然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刻回應(yīng)。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fù)徇^腰間懸掛的彎刀鐵柄。
那觸感冰冷刺骨,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許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夜風(fēng)的清冷,仿佛自自語,又仿佛是對著那片遙不可及的燈火:
“蘇淵的酒……”她微微停頓,目光從城主府收回,投向北方那片在黑暗中沉寂的、廣袤無垠的草原,那是她的故土,她的戰(zhàn)場,也是她無法擺脫的宿命,“北境的雪……”
夜風(fēng)卷起她大氅的下擺,獵獵作響。
她最后看了一眼城主府的方向,那眼中的光芒徹底沉寂下去,只剩下屬于北遼公主的、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與疏離。
“終究是兩樣。”她淡淡地吐出最后幾個字,仿佛為一段未曾開始便已注定的心事,畫上了冰冷的句點。
這時,她目光突然亮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嘴角勾了勾。
“蘇淵,我在邊境城等你,你……的孩子,我……要定了!”
隨即,她猛地轉(zhuǎn)身,墨綠騎裝的下擺在風(fēng)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金狼頭冠在夜色中閃過最后一道冷光。
“走?!泵詈啙嵏纱?,再無半分留戀。
她率先邁步,走下城樓,身影迅速融入城樓投下的濃重陰影之中。
幾名北遼使臣緊隨其后,沉默而迅疾,如同融入夜色的狼群,只留下城樓上愈發(fā)凜冽的風(fēng)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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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洲府。朔風(fēng)卷著細(xì)碎的雪沫,抽打在冰冷的校場石磚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已是深夜,白日里震耳欲聾的操練聲早已平息,偌大的校場空曠寂寥,只有幾支插在兵器架旁的火把,在風(fēng)中掙扎著燃燒,投下?lián)u曳不定的、昏黃的光暈。
新任統(tǒng)軍主將趙嫣,并未回府。蘇淵本想帶她和趙貞一起去臨淵城,但她拒絕了。
這個地方是她兄長奮戰(zhàn)的地方,有太多的回憶。兄長剛起,她不想將兄長一個人留在這。她要替兄長守好這里。
蘇淵沒有強求,也只能無奈的答應(yīng)了下來,并將整個陽洲府交給她來打理。
她依舊穿著白日點卯時的銀亮輕甲,甲葉上凝著一層薄薄的白霜。
她背對著空蕩的校場,獨自站在點將臺邊緣,一只手按在冰冷的石欄上,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
另一只手中,緊緊攥著一封剛從臨淵城八百里加急送來的薄薄軍報。
那上面,除了例行的情報簡述,最后幾行小字,如同淬毒的鋼針,狠狠扎進她的眼底:
“……蘇候爺定于本月十五,于臨淵城,同時迎娶城主沈氏幼娘,及西境守將顧氏傾城……”
寒風(fēng)呼嘯著卷過校場,吹得她束發(fā)的銀帶瘋狂飛舞,抽打在臉頰上,帶來細(xì)微的刺痛。
她卻渾然不覺,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幾行字,仿佛要將它們從紙上剜去。
身體挺得筆直,如同標(biāo)槍,唯有肩膀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泄露著甲胄之下翻江倒海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