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擔任大馬士革總督的那一日起,便順風順水、無往不利,從一任總督參與哈里發(fā)之爭奪而大獲全勝,更將國都從麥地那遷徙至大馬士革,從此步上人生巔峰。
而他的追求也從執(zhí)掌大食帝國,進階為達成亞歷山大、凱撒那樣縱橫無敵的偉大君王。
然而尚未能征服日薄西山、國勢孱弱的拜占庭,便受到當頭一棒。
亞歷山大也好、凱撒也罷,縱使也曾有低迷卑微之時,可哪一個曾經(jīng)簽署過這樣的契約?
喪權辱國!
奇恥大辱!
謝赫束手而立,低垂著頭看上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很是恭謹。
賽爾德瘦小的身軀窩在一張鋪著駱駝皮的躺椅上,看上去老眼昏花的樣子,溫安撫:“凡成就大事者,必然忍旁人所不能忍,恥辱再多又能如何?只需最后一次一把將所有失去的都拿回來,便贏得徹徹底底。當下對于大食來說拜占庭才是癬疥之患,一日未能攻陷君士坦丁堡,帝國便難真正的強盛。待到消滅左右環(huán)伺之強敵,再與大唐整一整短長也不遲?!?
謝赫終于得到機會,跪在地上連連叩首:“臣下簽署這份合約亦是心中憤怒、恨不能持刀與唐人決一死戰(zhàn),即便戰(zhàn)死當場也不愧于哈里發(fā)之器重!然而為了哈里發(fā)的大計,卻也只能忍辱負重。這份合約乃臣下簽署,喪權辱國之處自然也有臣下一力承擔,該打該罰,絕無怨尤!”
話說的敞亮,但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心里惴惴不安,萬一哈里發(fā)當真讓他來承擔這份罵名,那又該如何是好?
賽德爾忍不住笑起來,只是沒笑幾聲便咳嗽連連,似乎快要將肺葉都咳出來一般,一張老臉漲的通紅。
穆阿維葉趕緊起身,親自將一杯茶水遞給賽爾德,并且抬手在他后背輕拍了拍,口中埋怨道:“歲數(shù)這般大了平素要多多注意,定要長命百歲輔佐我成就大業(yè)才行??!”
賽爾德好不容易順過氣,喝了口茶水,長吁一聲,搖頭道:“老了不中用了,”手指了指謝赫:“否則此等小輩豈敢在我面前玩弄心計?”
謝赫面色大變,忙辯解道:“臣下所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絕無半點虛!”
“得了吧……”
賽爾德沒好氣的擺擺手:“你這點城府也在我面前賣弄?”
回頭對穆阿維葉道:“雖然這小子耍弄心計,但情有可原,畢竟此番和談是出了大力的,哈里發(fā)便準他功過相抵吧?!?
穆阿維葉瞪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謝赫一眼,怒哼一聲:“若非老總督給你求情,今日非得扒了你的皮!滾出去吧!”
“是!”
謝赫心里狠狠松了口氣,連半個字都不敢多說,灰溜溜滾出去。
穆阿維葉又拿起茶壺給賽爾德倒水,面色有些陰郁:“唐人其心惡毒啊!”
賽爾德坦然接受哈里發(fā)的服侍,笑著道:“大食與大唐是敵非友,既然咱們眼饞他遼闊之土地、富足之錢帛,又怎能不準他們對咱們有所防范甚至暗下毒手呢?很多時候失敗之根源在于懵然無知、措手不及,只要看清了對方的路數(shù)有所防備,問題不大?!?
穆阿維葉放下茶壺,輕嘆一聲,依舊愁容滿面:“咱們占領兩河流域不過幾十年而已,完全談不上征服,那些遍布此間的部族以往畏懼于大食強大之戰(zhàn)力不得不俯首帖耳,可一旦能夠從唐人那里換取到軍械從而武裝起來,后果堪虞啊?!?
大唐堅持在三座城池通商并設立租界,他又豈能不防備對方與那些兩河流域的部族暗通款曲?雖然合約上明文規(guī)定大唐不得販賣軍械于那些部族,可這種事只要雙方有所聯(lián)系進而暗中交易,大食其實沒什么太好的辦法予以制止。
畢竟軍械甲胄上又不會寫上“大唐制造”的名字,死不承認誰又能奈何?
除非大食撕毀協(xié)議再度開戰(zhàn)。
可話說回來,倘若大食清除了拜占庭這個禍患能夠空出手來積蓄力量全力一擊,又豈會在乎大唐是否違反合約?
賽爾德勸諫道:“任何事都不能兩全其美,‘既要又要’是不可取的,既然現(xiàn)在向大唐低頭,那就一低到底,集中力量攻陷君士坦丁堡、覆滅拜占庭!反正兩河流域的士兵也不敢推到地中海的戰(zhàn)場上,便任由唐人得意一時又有何妨?”
穆阿維葉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以大食當下對于兩河流域各部族之掌控力度,即便將其青壯編成軍隊拉到戰(zhàn)場上,也極有可能臨陣嘩變、大敗虧輸。
他也是豪杰人物,殺伐果斷,深吸一口氣:“便讓大唐得意一時!”
“終有一日,要將今日之屈辱連本帶利一并討回!”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