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著原來以為俞弦的奶奶,應(yīng)該是個瘦弱、沉悶、皮膚黝黑蒼老的農(nóng)村婦女。
結(jié)果在窗戶邊的那位老太,雖然年紀(jì)得有60歲以上,但是可一點不瘦。
胖乎乎的甚至有點喜慶,一看就是心寬體胖之人。
在奶奶的注視下,俞弦也不好意思跑去和男朋友繼續(xù)抱抱,只能示意陳著先離開。
然后,她才踏著“咚咚咚”的腳步回到家里。
推開門,屋里的裝飾稍顯陳舊,米白色的沙發(fā)和茶色電視柜也頗有年代感,但是到處都比較干凈和整潔。
視線所及處還會擺著一些盆栽,長長的綠葉垂在地上,為房間增添了許多生機和活力。
“你干啥子叫我?”
俞弦放下包,不滿奶奶突然打斷自己的約會。
“我不叫你,你大晚上瘋戳戳的跟人跑了!”
奶奶送上一個白眼:“一個姑娘家家的,就不知道矜持點兒,那個瓜娃就是陳著?”
“陳著是陳著,但不是瓜娃!”
俞弦沒好氣的糾正。
“我說他是他就是,看著腦殼就不太靈的樣子。”
奶奶在窗邊目送著陳著離開,并且送上一個并不高的評價。
看來陳著之前還猜對了,俞弦這個脾氣,不像爸爸,像不像媽媽不知道,但是一定有奶奶的影子。
奶奶歲數(shù)太大了,俞弦都懶得和她吵架,只是疑惑的問道了:“你爪子曉得是陳著?”
“你老漢來這里時說過?!?
奶奶回到沙發(fā)坐下來,自然而然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
剛要準(zhǔn)備磕,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抽出一張紙巾墊在茶幾上,這才安逸的磕起來。
不過奶奶身形有點胖,動作就有些遲緩。
沾了口水瓜子殼經(jīng)常粘在手指上,需要甩一甩才能落下。
俞弦看見了,嘆了口氣說道:“你直接丟在地上嘛,我一會打掃就行了?!?
奶奶搖搖頭:“你媽那個兇婆娘,我以前每次丟地上她都要攏故撬懔耍故撬懔恕
俞弦的目光里,突然閃過一絲留戀和哀傷,轉(zhuǎn)頭看著櫥柜上的一張照片。
那是張全家福,奶奶坐在中間,她那個時候都沒有現(xiàn)在這么老邁,一個漂亮的小女孩依偎在奶奶懷里。
這是10歲時的俞弦。
身后站著一對夫妻,丈夫英俊,妻子不僅好看,還有一張精致的瓜子臉。
間隔太久了,照片有些褪色,但是也根本無損她的颯爽和美麗。
可能有些親人雖然走了,但是,他們留下的習(xí)慣依然活在其他人身上,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緬懷。
俞弦深吸一口氣,走到奶奶身邊蹲下來,麻利的剝著瓜子殼。
她的效率可要快多了,很快就有一堆白白的瓜子仁累積起來。
“嗯……巴適得很……”
奶奶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捏起飽滿的瓜子仁,緩緩送進嘴里咀嚼。
眼神瞄著身邊的孫女,這小妮子,和那個暴脾氣的女人真是太像了。
哦,不對。
俞弦要更漂亮一點,因為她還綜合了自己那個沒出息兒子的優(yōu)點。
想起了俞孝良,剛剛還眉開眼笑的奶奶,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連好吃的瓜子仁都不能掩蓋掉這種情緒。
“你那個沒骨氣的老漢,給了一些錢?!?
奶奶沖著電視柜的抽屜努努嘴:“你拿去存到卡里?!?
“我不要!”
俞弦飛快的拒絕,連頭都沒抬。
奶奶一聽更生氣了:“為啥子不要?你不要這些錢,他就要去養(yǎng)那個婊子和小婊子了!”
這里的“婊子和小婊子”大概就是唐湘月和她女兒,從這里可以看出來,奶奶壓根不承認(rèn)俞孝良現(xiàn)在的老婆。
她所承認(rèn)的兒媳婦,只有那個去世的女人。
俞弦無動于衷,繼續(xù)剝著瓜子殼。
“你也是個方腦殼!”
奶奶看著孫女倔強的眉梢,無可奈何又很心疼:“我也是才曉得,以前你老漢給的錢你都沒要,你不說他也不說,我以為你身上都不缺錢。”
“本來就不缺!”
俞弦頂了一句嘴:“我才不想和他扯上什么關(guān)系!”
奶奶原來捏著瓜子仁的胳膊,突然輕輕的放了下來。
以前啊,自家孫女也是捧在手心長大的,不然怎么可能會把藝術(shù)愛好當(dāng)成職業(yè)道路來規(guī)劃。
只是她媽媽去世后,俞孝良個龜兒子不曉得為什么要娶那個婊子。
奶奶覺得唐湘月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個心機刻薄的女人。
但是龜兒子打了罵了,他就是不聽,仍然堅持結(jié)了婚。
孫女和她媽一樣,也是個又硬又倔的脾氣,居然瞞著自己,直接連她爸的生活費都不要了。
客廳里就這樣無緣無故的安靜了下來,月光透過樹杈和窗沿投射進來,東一塊西一塊的落在地上。
就好像記憶中那些零散的碎片,不論如何,都湊不齊一家人完整的幸福時刻。
半晌后,奶奶沒有再罵人了。
她輕嘆著說道:“你剛?cè)ナ锥嫉牡诙?,你老漢就過來了,在我面前哭的拉稀擺帶。”
俞弦不知道什么意思,不明所以的抬起頭。
“他說自己太自私了,這兩年對不起你?!?
奶奶用胖乎乎的手掌,摸著孫女那張毫無瑕疵的臉蛋:“你老漢說,每次給你生活費都像是完成任務(wù),你不要也無所謂,他只為了讓良心不受譴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