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船離開之后,船艙里恢復了一片寂靜,只能偶爾聽到孩子畏懼的抽泣聲和小貓小狗一無所知的叫聲。
蒼太分到了一只小黑貓,他在白柳身后靜了很久,才艱澀地開口,用一種顫抖的聲音問:“白柳,你能看到小葵嗎?她怎么樣了?”ъiqiku.
白柳借助微弱的光線看向下鋪的小葵,小葵披頭散發(fā)地躺在床上,手扯著綁在手腕上的繃帶,一下一下地用力地撫摸那只被分給她的小貓的頭,聲音嘶啞又微弱:“好貓貓,真乖?!?
“小葵真乖?!?
蒼太聽到了小葵的聲音,他沉默半晌,幾乎是一種難以喻的目光看向他懷里的小黑貓,雙手顫顫巍巍地松開了。
小黑貓迷茫地抬起頭,望著這個不抱緊自己的男生,細細地咪了一聲。
蒼太狠了狠心轉過了頭,他呼吸急促地閉上了眼睛。
……原來這就是他們這些祭品會得到貓的原因。
擁有一只和自己名字一樣,還無比親近自己的小動物幾乎是所有小孩子的夢想。
但不能是這樣,這樣也太……痛苦了。
這比讓蒼太做苦力還讓他恐懼一百倍。
看到那兩只叫小葵的小貓和柴犬死掉的時候,縮在床上不敢吱聲的蒼太聽著小葵撕心裂肺地慘叫,瑟瑟發(fā)抖,捂住耳朵不敢再聽。
那慘叫凄厲到讓蒼太幾乎以為死掉的不是小動物,而是小葵自己。
他不想成為下一個小葵,所以他最好不要對這些分發(fā)下來的寵物產生感情,最好現在就分開。
下一場海浪又打了過來,船艙被顛簸起來,所有人被浪打得向一側滑落,小黑貓的爪子抓不穩(wěn)東西,眼看就要順著床滑落下去,驚慌地叫了兩聲。
原本別過頭的蒼太下意識慌張地轉過頭:“蒼太!”
他一伸手,又把小黑貓攏進了懷里,緊緊抱住了。
等到蒼太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時候,他愣愣地看著雙手牢牢抱住的小黑貓,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為什么會這樣。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而已,他真的不到眼睜睜地看著蒼太去死。
漆黑的船艙中,很多小孩子都在浪花打來的一瞬間哭泣著抱緊了自己的寵物,抽泣著喊叫著寵物和自己一樣的名字。
在茫茫的大海里,在前路未卜的痛苦旅程中,這些即將成為邪神祭品的孩子試圖從那只柔軟又親近自己的小動物身上獲得某種支持的溫度,或者被人類馴養(yǎng)出來,第一次見面就給予他們的愛意。
“你做不到放開他們分發(fā)下來的寵物的?!碧稍谒懊娴?,那個叫做白六的孩子語氣平淡的開口了,“在你知道它和你叫一個名字的時候,你就會放不開了?!?
蒼太抱住小黑貓,抽泣著問:“為什么?”
白柳平靜地說了下去:“它和你一樣,都是被成年人利用的動物幼崽,都是被放棄販賣之后,在這大海上孤零零漂流的一個個體,都是要即將被折磨來增加痛苦的器具?!?
“從各種角度上來講,你們都是共命運的同類?!?
“在人世間你應該從來沒遇到對自己這么友善同類,你所遇到的同類,或者說人類都在殘害你,不然你也不會被販賣到這艘船上,在這種條件下,你遇到了一個被精挑細選后一定會喜歡你的同類,你們還共用一個名字,你很難不移情到這只動物幼崽上?!?
白柳微微側過頭,掀開眼皮看向他背后怔怔的蒼太:“——換句話說,現在你手里的貓已經不再是貓,是另一個你自己,另一個蒼太?!?
“你做不到看著它死去的,就像是你做不到看著自己死去。”
蒼太直愣愣地望著白柳漆黑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傳,顫抖了一下,欲又止地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什么,但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
白柳平靜地開口:“你現在是不是想問,如果人會對出于相同困境里的另一種動物產生移情,為什么福利院里的我會虐殺動物,是嗎?”
隔了很久,蒼太才猶疑地看了一眼縮在白柳懷里呼呼大睡,睡得肚皮都翻過來的小白貓,解釋了一句:“其實我不覺得這是你干的,但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是說如果,如果有傳聞中的你這么一個人,他為什么會這么做呢?”
白柳靜了半晌,開口道:“移情判定里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共情。”
“首先要覺得對方和你有情感上的相同之處,比如你和你懷里的黑貓在遭受同樣困境的時候,都產生了痛苦,畏懼,害怕等情緒,這個時候你就會覺得它是你的同類,然后你們就會共情,再達到移情的目的?!?
“但如果一個人在遭受任何一種事件的時候,產生的情緒都和周圍的人,甚至是動物不同,情緒不相同他就沒有辦法共情,自然也不可能移情。”
“情緒沒有共同之處,他就不會覺得自己和周圍的人是同類,對非同類的東西,人殘害起來的時候是不會有痛苦感的?!?
“他和我們都一樣,都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鄙n太往白柳那邊拱了拱,發(fā)自內心地不解發(fā)問,“為什么他會沒有辦法產生和我們一樣的情緒?。渴且驗槟X子和我們不一樣嗎?”
“我個人覺得不是?!卑琢Z氣淺淡,“因為很多腦子正常的人在有能力剝削別人之前也是可以共情的?!?
“就比如剛剛的御船大人,他應該就是小葵口中的鹿鳴縣縣長,之前聽起來是個好人,對小葵應該不錯,但現在他對小葵也完全缺失了共情,根本沒有把小葵當做活人來看待,而是當做祭品來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