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說:“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想太多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自己睡不著覺。活在當下吧,明天的煩惱,明天再說?!?
    主持人愣了一下,隨即帶頭鼓掌。
    克萊俄斯也愣住了。
    那幾句簡單到近乎粗鄙的話,像一把錘子,砸在他緊繃的神魂上。
    他想起了自己。
    億萬年來,為了“萬物之源”的偉大秩序,他舍棄了一切情感,像一部精準的機器一樣運轉(zhuǎn)。
    他有多久,沒有好好“吃一頓飯”,“睡一個好覺”了?
    疲憊。
    一股前所未有的,發(fā)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淹沒了他。
    “終焉裁決號”艦橋。
    高維林晞雪靠在夜梟懷里,指著同步畫面中那個呆坐的代理人。
    “夫君,你看,那家伙身上的光,開始自己跟自己打架了?!?
    夜梟本體打了個哈欠。
    “信仰這東西,就是一根拐杖。當你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能跑之后,這根拐杖就成了累贅?!彼麚崦謺勓┑念^發(fā),“他只是現(xiàn)在才想明白,自己原來有腿?!?
    克萊俄斯不甘心。
    他換了一身衣服,走進了一所大學的公開辯論會現(xiàn)場。
    今天的主題,是“愛與犧牲”。
    他走上臺,用盡畢生所學,闡述“萬物之源”教義中,那種宏偉的,為了宇宙和諧而進行的高尚犧牲。
    臺下的學生們聽得昏昏欲睡。
    “這位先生,我能問個問題嗎?”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夜梟拿著一瓶可樂,從最后一排站了起來。
    “您說的犧牲太大了,我聽不懂?!币箺n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我就想問問,我樓下那個修鞋的張大爺,他老伴前年得了重病。他把攢了一輩子的積蓄,連帶唯一的房子都賣了,換他老伴多活了兩年。您說,他這個算不算犧牲?”
    克念斯下意識地回答:“這只是凡人之間渺小的、基于血緣和情感的原始行為,算不上……”
    “可他沒想過什么宇宙和諧。”夜梟打斷他,“他就念叨一句話,‘那個給我做了四十年飯的老婆子,不能就這么走了’。”
    夜梟環(huán)視全場。
    “我覺得,這就是愛,也是犧牲。比什么聽不懂的宇宙,實在多了。”
    全場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克萊俄斯站在臺上,看著那個喝可樂的凡人。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那套維系了億萬年的神圣教義,在此刻,被一瓶可樂,和一個凡間老人的故事,擊得粉碎。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學。
    街道上的廣告牌,在他眼里扭曲成了嘲笑他的鬼臉。
    “還在為信仰充值?不如來一盤xx炸雞,快樂就是這么簡單!”
    蕾娜的緊急通訊在他腦中響起,卻夾雜著推銷保健品的嘈雜聲音。
    “克萊俄斯!報告你的情況!你……”
    “買三盒送一盒!現(xiàn)在撥打電話,只要998!”
    他看到了一個幻象。
    他自己,穿著破爛的衣服,跪在街角,面前放著一個破碗。
    “噗通?!?
    克萊俄斯跪倒在地,雙手抱著頭。
    他體內(nèi)的神力,那股支撐著他跨越維度的信仰之光,像被戳破的氣球,飛速地泄露出去。
    “為什么……”
    “為什么……”
    他一遍遍地問著,卻不知道在問誰。
    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克萊俄斯抬起頭,看到了夜梟那張平平無奇的臉。
    夜梟遞過來一張小卡片。
    “朋友,看你好像不太開心。”夜梟的語氣很誠懇,“我們這兒管這個叫‘精神內(nèi)耗’。上面有社區(qū)心理咨詢的熱線,免費的。有事別憋著,找人聊聊,會好很多?!?
    克萊俄斯呆呆地接過那張印著笑臉和電話號碼的傳單,看著夜梟哼著歌走遠。
    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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