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奴家打聽作詞之人的達官顯貴,每日都不下半百?!?
“有人以重金相許,有人以威名相逼,小姐如何覺得,奴家就一定要告知于你呢?”
就在琴曲的余音尚在梁間繚繞之時,翩翩方一退回狀元閣的后臺,便與等候在此的秦睿、秦瓔二人撞了個正著。
這兄妹二人尋她的目的,與那些絡(luò)繹不絕的才子學(xué)士、顯赫世家別無二致,都是為了探尋江公子的消息。
但翩翩的回答也如出一轍——知道,但不說。
秦睿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得:“翩翩姑娘,我方才可是小小貢獻了五百兩紋銀,在你的花簿上也暫居榜首之位了……為此,姑娘可不要如此冷漠嘛?!薄?
如此近距離地端詳著翩翩,秦睿的一顆心更是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他身為尊貴的南毅王嫡子,自然不是沒有見過絕色佳人。
不論是名動帝京的“四美”,還是春暉宮里那位被譽為仙子下凡的“青姬”,乃至身邊這位被稱作“大乾明珠”的公主秦瓔,哪一個拎出來不是傾國傾城的人間絕色。
可那些女子雖美,卻因身份過于高貴,行事舉止皆受繁文縟節(jié)所束縛,終究少了那么幾分勾魂攝魄的媚態(tài)。
不似翩翩姑娘,那柔弱的小眼神,舉手投足間散發(fā)的誘人氣息,尤其那紅裙旁側(cè)開衩的縫隙之間,一條光潔柔潤的玉腿若隱若現(xiàn),看得人真是……昂首難垂!
此刻,翩翩微微朝他躬身一禮,胸前那一片炫目的雪白頓時乍泄春光,秦睿只覺得一股熱血險些要沖破天靈蓋。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語,卻如一盆兜頭而下的冰水,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多謝公子的厚愛,下次奴家登臺獻藝,定為公子保留最好的首座?!?
就這?
僅僅如此而已?
秦睿心中叫苦不迭,他本以為憑借這豪擲千金的“鈔能力”,怎么也能換來一親芳澤的機會。
須知這五百兩白銀,已足夠在懷南城最上等的窯子里逍遙快活兩三個月了。
他倒不是真正在乎那點銀錢,而是無法忍受這種求而不得的挫敗感。
就在秦睿暗自憋悶難受之際,一旁的秦瓔忽然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提醒道:“王兄,我們還是先談?wù)掳?。?
“對,對,正事要緊。”
秦睿連忙收斂心神,換上一副嚴(yán)肅面孔,對著翩翩正色道:“翩翩姑娘,我這位妹妹可與旁人不同,那些人能許諾你的區(qū)區(qū)金銀,在她眼中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翩翩的目光流轉(zhuǎn),輕聲道:“公子難道還不明白么,奴家所求,并非錢財?!?
“不為求財?”秦睿脫口而出,滿心困惑,“那又為何會屈身于此……”
他確實無法理解,若當(dāng)真不在乎錢財,又何必委身于這等風(fēng)月場所拋頭露面地賣藝,難道對自己的清譽就絲毫不顧惜嗎?
這后半句話他雖未明說,但翩翩冰雪聰明,自然明白他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那么,她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或許……只是為了求得一絲心靈的慰藉吧?!?
這一刻,翩翩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卻透著無盡的凄涼與落寞。
她確實是想尋得一絲慰藉,好撫平那顆日夜不寧、躁動不已的心。
鏡源縣的萬燈節(jié),明明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日,可那晚湖上的清風(fēng)依舊在吹,吹著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好似沐浴溫露。
那晚的明月也依舊在亮,從鏡源到懷南,皓明千里。
還有那晚的琴聲,歌聲,依舊在響,一刻也沒逃離過她的耳畔。
從秋思客棧離開那一刻,翩翩追求的不過是一個放下。放下仇怨,也放下愛慕,只希望那個月下?lián)崆俚纳碛澳軓男睦镉肋h(yuǎn)消失,就仿佛從未出現(xiàn)。
可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哪怕遠(yuǎn)去幾百里,隔著茫茫鏡湖,當(dāng)她用手指觸碰琴弦時,情不自禁奏響的,仍舊是那段旋律……
“難不成姑娘,為情所傷?”
在秦睿的疑問聲中,翩翩逐漸回過神來。
她臉上重新掛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公子不必細(xì)問,過往種種,都已不再重要了?!?
“好吧,”秦睿無奈道,“那姑娘當(dāng)真是無欲無求么?”
“那也并非,”翩翩的目光轉(zhuǎn)向秦瓔,“倘若這位小姐能替奴家辦成一件事,我便將那作詞譜曲之人的身份,盡數(shù)告知。”
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秦瓔的身上。
公主殿下面色坦然,平靜地回應(yīng)道:“你但說無妨,凡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定然不會推辭?!?
“好!”
翩翩淺笑著緩緩起身,隨著她的動作,那開衩的裙擺順勢垂落,恰好將那引人遐思的雪膩玉腿完全遮掩了起來,看得一旁的秦睿焦灼不已。
“此事共有兩步。第一,幾日后的王府大宴,我想要一張邀請函。第二,宴會之上,一次為王上殿下獻舞的機會。不知以小姐的能力,可否為我辦到?”
聽到這個要求,秦瓔的秀眉不禁微微蹙起。
她忍不住開口反問:“即便你能在王府大宴上獻舞一曲,也未必能博得多少關(guān)注,姑娘此舉,究竟意欲何為?”
一介風(fēng)塵女子,竟想要為南毅王獻舞。
這背后的目的,實在很難不令人心生疑竇。
“不瞞小姐說,奴家此生最是敬慕英雄人物。而若要論當(dāng)世英雄,這大乾王朝之內(nèi),恐怕再無一人能出南毅王之右,所以……”
“哎呀,小瓔!”
秦睿在一旁聽得都有些急了,連忙插話,“翩翩姑娘不過是想在大宴上跳一支舞,能有什么壞心思?那天本就有歌舞表演,況且出入府內(nèi)都不得攜帶兵刃,不必?fù)?dān)心!”
翩翩姑娘前往王府,可是踩上了他的地盤。
到那個時候,嘿嘿……
“王兄,你身為王府主人,她的這個要求由你出面,豈不是更容易滿足?”秦瓔轉(zhuǎn)頭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不行啊,父王他壓根就不聽我的,”秦睿連連搖頭,“這種事,還得是你拿出公主的身份才管用!”
“唉,好吧。”
秦瓔只得無奈應(yīng)下,她回過頭重新正視著翩翩:“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兩日之內(nèi),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fù)。”
“那么,我想要的消息呢?”
“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小姐的是,那位作詞的男子乃是鏡源縣人,他性喜隱居,為人灑脫不羈,從不仰慕權(quán)貴。至于年齡……大概比你大不了幾歲?!?
“比我……大不了多少?”
秦瓔的一雙美目瞬間睜大,寫滿了難以置信。
一個年紀(jì)與她相仿的男子,竟然能作出如此冠絕古今的絕妙詞曲?
“此外,”翩翩又拋出一個重磅消息,“前些時日鏡湖文會上那首震動天下的‘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也是出自他手。”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秦瓔腦中轟然炸響。
這一刻,秦瓔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渾身冰涼,四肢更是僵硬得無法動彈分毫。
兩首足以驚艷一個時代的曠世之詞,竟然全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最關(guān)鍵的是,此人竟還是一位如此年輕的男子。
這樣的年紀(jì),若是放在帝京,恐怕才將將從高等經(jīng)院修完學(xué)業(yè)。
即便是那些從大乾頂級學(xué)府國經(jīng)院畢業(yè)的優(yōu)異學(xué)士,也往往需要經(jīng)過數(shù)年乃至數(shù)十年的歷練與沉淀,方能寫出第一首稍有名氣的作品。>br>可這位倒好,身居江南一隅的偏僻之地,此前更是名不見經(jīng)傳,一出手,便是兩篇足以封神的不朽之作!
此人,究竟是何等驚才絕艷的妖孽?
不過,在極致的震驚之余,秦瓔的內(nèi)心深處,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難以喻的慶幸。
她此次不遠(yuǎn)千里從帝京奔赴江南,本就是為了尋訪寫下“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的作者,如今陰差陽錯之下竟真的覓得了線索,這無疑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敢問姑娘,你可知曉那人的姓名?可還記得他的樣貌?”
秦瓔此刻已是激動難抑,白皙的臉頰都泛起了幾分動人的紅潤。
聽到這個問題,翩翩卻出人意料地沉默了片刻。
說起相貌,那晚畫舫之上,那張在皎潔月光映照下,在她心中近乎完美的臉龐,又一點一滴地浮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江云帆好看嗎?
自然是好看的,雖然頭發(fā)有些不倫不類,但五官肯定配得上美男子之稱。
可對于翩翩來說,真正讓自己忘不掉的,應(yīng)該不是江云帆的樣子。而是那一剎那照在他臉上,也照在她心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