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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三聲,天色由墨轉蟹殼青,虎牙城內。
“報——!”
一聲長嘶劃破將軍府的殘夜,蠻卒信兵連滾帶爬撞進后苑,撲倒在緊閉的雕花門前,積雪濺起碎玉般的星子。
“天風口失守!忽達爾將軍被陣斬,城中兩萬兄弟——”
他嗓音劈裂,帶著冰碴,“無一生還!”
“砰!”
片刻后,緊閉房門被一股蠻力自內踹得粉碎,木屑四濺。
古文通赤足踏雪而出,只披一件玄鐵軟甲,銅扣未系,胸膛黑毛上沾著酒漬與胭脂。
絡腮胡如鋼針炸立,馬尾辮散了一半,活像一頭被驚醒的牤熊。
他一把薅住信兵衣領,單臂提離地面,指節(jié)咯咯作響。
“再說一遍?”
聲音低沉,卻透著獸類啃骨般的磨牙聲。
信兵面色比雪還白,牙關打戰(zhàn):“屬下……剛、剛接飛鷹急報,天朝大軍夜襲天風口,忽達爾將軍首級被懸于旗桿,天風口……已易幟。”
“廢物!”
古文通眥眶欲裂,瞳仁里血絲瞬間爬滿,像赤練蛇纏住瞳孔。
“敢殺我忽達爾兄弟!”
他揚手將信兵貫向院墻,一聲悶響,血花在雪地里綻開猩紅梅花。
“傳令——!”
他仰天咆哮,聲浪震得檐角冰凌齊斷。
“聚將!點兵!虎牙城全體兒郎集合??!”
前院傳來雜沓腳步與鐵甲碰撞,似暴雨砸在鐵皮屋頂。
古文通反手扯下門楣上“黑虎將軍”金漆匾額,一腳踏裂,木屑扎進腳掌也渾然不覺。
他彎腰抄起倚在廊下的九環(huán)斬馬刀,刀背銅環(huán)叮當作響,咬牙怒吼道:
“天風口,老子奪不回來,就把牙虎牙城改名‘無頭墳’!”
不到一個時辰,虎牙城門大開,古文通率領三萬大軍沖出門外,直奔天風口方向而去!
另一邊。
天風口,殘陽如血,赤色狼煙順著新升的朝曦攀上城頭,像一條掙脫鎖鏈的火龍,一路咆哮著刺入青穹。
將軍府外,蕭策負手立于獵獵旌旗之下,黑氅被朔風掀起,露出內襯的銀鱗甲。
他抬眼望向那道沖霄煙柱,眸色深沉。
幽州城的鎮(zhèn)北侯望見信號,此刻必已點齊鐵騎,踏冰破雪而來。
“大人。”
副官韓蟄按刀疾行,甲葉鏗鏘,語帶激奮,“天風口一役,您以身為餌、反客為主,首功無人敢爭!
秦天副帥昨日當眾折辱,逼您立軍令狀,如今他若得知戰(zhàn)報,怕是要把腸子悔青了吧!”
蕭策指尖摩挲著劍柄,薄唇勾起一抹冷冽弧度:
“賭局已開,生死為注。
我既贏了,他便該按規(guī)矩就要付出代價。
秦天想讓我埋骨天風口,我偏要踩著他的一品大將軍袍,活得風光無兩,看他淪為三軍笑柄?!?
韓蟄啐了一口:“老匹夫倚老賣老,公報私仇,要不是在軍中,屬下定一刀劈了他為大人出這口惡氣?!?
“夠了?!笔挷咛?,眸光轉向東方天際,那里層云翻涌,隱有悶雷,
“如果不出差錯,鎮(zhèn)北侯午后方至,可眼下最近的虎牙城,恐怕早已得知天風口被奪;
而據(jù)我了解鎮(zhèn)守虎牙城的守將,與忽達爾是結拜兄弟,他得知忽達爾被殺,定會立刻帶兵來攻打天風口!
所以,東城最為危險,你立刻命五千名弓箭手與趙三的火銃隊前去,另派五千士兵鎮(zhèn)守!”
他聲音一頓,殺機如霜刃出鞘,“若有人攻城,火藥箭、雷火矛、火銃隊同時攻擊——一個不留!”
“諾!”韓蟄抱拳,轉身沒入風雪,背影如出鞘刀鋒,瞬息遠去。
韓蟄前腳剛走,蕭策便策馬出府,徑直趕往天風口西城,孤身迎候鎮(zhèn)北侯大軍。
三個時辰倏忽而過。
殘陽西墜,暮色四合。
蕭策負手立于城頭,忽見山腳旗幟獵獵,赤焰軍徽在風沙里翻卷,一條黑龍般的隊伍蜿蜒而來。
他眸色一凜,轉身下城,率樊華、李莽諸將校齊出城門,甲胄鏗鏘,單膝列道。
香盡一炷,鐵蹄震地。
鎮(zhèn)北侯、秦天、周雄并轡而至,三萬玄甲靜默如山。
侯爺抬眼望見城頭已懸本朝軍旗,朗聲大笑,翻身下馬,解鞍徒步,龍行虎步而來。
“末將蕭策,恭迎侯爺!”蕭策率眾單膝落地,抱拳聲震長空。
“快起!”鎮(zhèn)北侯疾步上前,雙手扶住蕭策,順勢一拍他肩頭,鐵甲鏗然,“一日拿下天風口,蕭策,你當真乃我軍福星!神兵天降,令本侯大開眼界!”
“侯爺謬贊?!笔挷叩托?,目光掠過秦天那張黑炭似的臉,“若無有人暗中相助,末將豈能如此順手?”
鎮(zhèn)北侯微怔,正欲追問,周雄已拍馬上前,朗聲打趣:“蕭先鋒,你這頭功亮-->>得晃眼,連我都眼紅!
先前我還以為你年少氣盛,如今方知是我眼拙?!?
“周將軍重。”蕭策側身一讓,語氣謙遜,“先鋒建功,便是主將建功;末將不過替將軍開路?!?
周雄聞大笑,胸中塊壘盡消。
鎮(zhèn)北侯挽住蕭策手臂,轉身面向城門,笑聲壓過風沙:“少廢話!進城!今夜本侯要擺慶功酒,不醉不歸!”
“侯爺且慢!”
蕭策忽地收步,鐵腕一翻,扣住鎮(zhèn)北侯臂甲。
夕陽最后一縷金光斜照,映得二人身影一長一短,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