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站在院子里,親自指揮著下人,將昨夜那幾個莊主送來的箱子,一個個往馬車上搬。
每搬一-->>箱,他都要親自上前,打開蓋子,對照著手里的禮單冊子,仔仔細(xì)細(xì)地核對一遍。
“輕點!這可是上好的前朝青瓷,磕了碰了,把你們賣了都賠不起!”
“這箱金條數(shù)目沒錯,封好!”
他背著手,佝僂著身子,那雙昏花的眼睛里,卻透著一絲不茍的精明。
這些東西,他碰都不會碰一下,但必須完完整整,一分不差地送到侯爺手里。
這是規(guī)矩,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分。
等到所有箱子都裝上了車,組成了一支頗具規(guī)模的車隊。
劉清源這才回到屋里,匆匆扒拉了兩口粥,便帶著人,朝著北營的方向趕去。
與此同時。
東嶺鎮(zhèn)最大的一家客棧,二樓的雅間里。
昨夜拜訪劉清源的那幾個莊主,正圍坐在一張桌子旁,面前擺著豐盛的早餐,卻誰都沒什么胃口。
“這都什么時辰了,劉管事那邊怎么還沒動靜?”一個莊主焦躁地搓著手。
“別急,再等等,現(xiàn)在還早著呢?!?
就在這時,一個負(fù)責(zé)望風(fēng)的下人,快步從外面跑了進來。
“老爺!動了!劉管事的車隊,起程了!”
“看方向,是往北營去的?!?
這話一出,屋內(nèi)的幾人精神都是一振。
“唰”的一下!
幾個莊主全都站了起來,擠到窗戶邊上,朝著樓下的大街望去。
果然,劉清源那長長的車隊,正緩緩從客棧樓下經(jīng)過,朝著鎮(zhèn)外北營的方向駛?cè)ァ?
看著那一輛輛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鸟R車,一個莊主狠狠地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還好,還好,看樣子劉管事是真把咱們的事兒給放在心上了。”
“是啊,東西送出去了,話也能帶到了……接下來,就看李侯爺那邊的態(tài)度了?!?
另一個矮矮胖胖的莊主,看著車隊遠(yuǎn)去的方向,眼神卻有些飄忽。
“你們說,咱們這次,能不能破財免災(zāi)?”
他旁邊一個李姓莊主苦笑了一下。
“現(xiàn)在還不清楚,不過,我算是看明白了,現(xiàn)在這世道,不太平了?!?
“以前總覺得,朝廷就是天??涩F(xiàn)在呢?”
他壓低了嗓門,幾乎是在用氣聲說話。
“七王作亂,鬧得是沸沸揚揚,到現(xiàn)在還沒個結(jié)果。”
“我還聽說,南邊有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神棍?!?
“靠著什么符水治病,天命所歸的鬼話,已經(jīng)聚攏了十幾萬流民,聲勢比大晏朝往年任何反賊的聲勢都大!”
“是啊……”李莊主也心有余悸地補充道。
“主要還是上次蠻子破關(guān),傷了大晏的元氣?!?
“再加上今年這鬼天氣,雪下得比哪年都大,凍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內(nèi)憂外患,這朝廷……還不知道能不能挺得過去呢?!?
這話,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另一個莊主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慎!慎??!”
話雖如此,但每個人的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他們這些地方豪強,消息可比普通老百姓靈通得多。
朝廷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他們一天比一天清楚。
張莊主端起茶杯,吹了吹,幽幽地補了一句。
“所以說,咱們送出去的這點東西,不管能不能破財免災(zāi),態(tài)度首先就給讓人家看到?!?
“態(tài)度看到了……才有以后!”
“而且……”
他敲了敲桌子,眼神里閃過一抹精光。
“在這種時候,能跟李侯爺這種手握重兵,殺伐果斷的人物搭上關(guān)系,別說這點銀子,就算是再多一倍,也值!”
“這大腿,咱們今天要是抱不上,以后哭都沒地方哭去!”
他這話,如同當(dāng)頭棒喝。
讓其余幾個莊主都陷入了沉思,隨即紛紛點頭,臉上的肉疼之色,也消散了不少。
沒錯。
這,也是一個機會!
想通了這一點,幾人的胃口都好了不少,重新坐下,開始對著桌上的飯菜大快朵頤。
……
北營。
劉清源的車隊在營門口停下。
守門的士兵一看到是他,立馬就認(rèn)了出來,顯然已經(jīng)是熟面孔了。
“劉管事您來了!”
劉清源笑著對守門的士兵點了點頭。
隨后轉(zhuǎn)過頭來,讓車隊在外面候著,自己則獨自一人,熟門熟路地走進了北營。
穿過操場上正在呼喝訓(xùn)練的士兵,他徑直來到了李萬年的宅邸前。
書房里。
李萬年正在看秦安最新送來的曲轅犁樣品圖,聽到門口士兵的通報,便讓人直接將劉清源帶了進來。
“侯爺。”
劉清源一進門,便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后將那本記錄著禮物的冊子,雙手奉上。
“這是那幾家莊主孝敬您的禮單,東西都在外頭車上。”
“我都核對過了,一分不差?!?
隨后,他便將昨夜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李萬年一邊翻看著禮單,一邊安靜地聽著。
等劉清源說完,他才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招來一名親兵,讓他去把趙良生叫來。
不多時,一個身材挺拔,氣質(zhì)有些許儒雅的年輕人快步走進書房。
“侯爺。”
“良生,去把營門口的車隊接下來?!?
李萬年將手里的禮單丟給他。
“按照這上面的單子,把東西清點入庫?!?
“是!”
趙良生領(lǐng)命,沒有多問一句,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
書房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李萬年和劉清源兩人。
李萬年這才將目光,重新落回到劉清源身上。
“他們,很怕?”
劉清源點了點頭,苦笑道:“何止是怕,昨晚上那幾個,臉都嚇白了?!?
李萬年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讓人看不懂的笑意。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卻沒有喝,只是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壁。
“你回去,告訴他們。”
“東西,我收下了?!?
劉清源精神一振,知道侯爺要說正事了。
“至于其他的……”
李萬年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只要一樣?xùn)|西?!?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在清平關(guān)周邊那些空白的區(qū)域上,重重劃過。
“讓他們把手里那些沒人種,或者不想種的荒地,地契全都給我送過來?!?
“之前聚在一起,搞了什么小動作,說過什么話,我都可以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
“一筆勾銷。”
“侯爺……我明白了!”
劉清源對著李萬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這就去辦!”
劉清源領(lǐng)命而去。
……
東嶺鎮(zhèn),劉府。
當(dāng)他返回東嶺鎮(zhèn)的宅邸時,屁股還沒坐熱,茶水才剛喝上一口。
下人就進來通報,說那幾位莊主,已經(jīng)在門口候著了。
劉清源笑了笑,讓下人將人帶進客廳。
客廳里,幾個莊主被請進來,卻不見劉清源這個主人,有些坐立不安。
過了一會兒。
終于等劉清源進來時,全都“呼啦”一下站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他。
劉清源也不賣關(guān)子,將李萬年話的大概意思,告知了眾人。
“侯爺說,見面禮他手下了,至于其他的,只要你們手里那些,荒著也是荒著,沒人打理的荒地?!?
“什么時候,把那些沒用的地契都送過去,這事,就算過去了?!?
話音落下。
整個客廳,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隨即,爆發(fā)出一陣不敢置信的狂喜!
“什……什么?”
張莊主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侯爺……侯爺只要我們手里的荒地?”
“對?!眲⑶逶袋c了點頭。
“就這樣?”
“就這樣?!?
此話一出。
整個客廳,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幾個莊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從呆滯,到錯愕,再到難以置信,最后,變成了狂喜!
“就……就只要那些荒地?”
李莊主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些地,別說拿去種,就是白送給佃戶,人家都嫌開荒費勁,沒人要么!
“沒錯?!?
劉清源點了點頭,端起茶杯,不再看他們。
“哈哈!”
張莊主再也忍不住,激動地對著北營的方向抱拳道謝。
“侯爺仁義!侯爺仁義?。 ?
“我這就回去!馬上!馬上就把地契整理出來,全都給侯爺送過去!”
其余幾人也如夢初醒,紛紛跟著抱拳行禮,感激涕零。
對他們而,這簡直是天大的恩賜!
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大出血的準(zhǔn)備。
可結(jié)果呢?
結(jié)果侯爺竟然什么都沒要!
不要金!
不要銀!
只要那些扔在手里好幾年,連佃戶都懶得去種的破荒地!
那玩意兒,除了每年還得交點象征性的稅,連個屁用都沒有!
這……
這就跟白送有什么區(qū)別?!
一種劫后余生,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巨大幸福感,瞬間淹沒了他們!
“天吶!侯爺……侯爺他老人家,真是……真是仁義?。 ?
李莊主激動得熱淚盈眶,就差給李萬年立個長生牌位了。
“是啊!是啊!跟侯爺比起來,我們……我們簡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幾個莊主感激涕零,對李萬年的敬仰,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頂峰。
他們忽然覺得,自己等人之前匯聚一起,還想像朝廷告發(fā)李萬年的事,有多可笑。
人家是真沒盯著他們身上的肉吃,只是他們想太多了而已。
那石滿倉,現(xiàn)在看來,簡直就是自己硬生生給自己找了條死路走啊。
看著這幾個激動得快要哭出來的土財主,劉清源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
他的有些渾濁的老眼里,有些復(fù)雜。
這些人,目光短淺。
而侯爺……怕是所圖甚大啊,
不過,若真是能讓侯爺坐擁這江山,那絕對比這大晏要強上百倍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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