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甫是蛇,周通是虎,自己又是什么?
是那個在蛇虎相爭時,悄然取走最大好處的獵人。
他一步步走下陰冷的地窖,黑暗重新將他吞噬。心中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孫甫只是西大營的一條蛇,在這大魏軍中,在這亂世天下,又藏著多少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而他的酒,將是最好的誘餌。
收好一切,他回到地面。晨光已透過帳篷的縫隙,投下幾縷微弱的光斑。他靜立帳中,耳畔似乎能聽到遠處營地傳來的操練號子聲,規(guī)律而沉悶。一切仿佛如常,卻又暗流涌動。他知道,周通的刀已經(jīng)出鞘,此去,便是釜底抽薪。
……
西大營,晨霧彌漫。
周通一行十一人,皆換上了普通兵卒的灰布號服,佩著制式腰刀,混在早起巡邏的隊伍中,毫不起眼。他們身上那股百戰(zhàn)精銳的殺伐氣,被完美地收斂在沉穩(wěn)的步伐與淡漠的眼神之下。
周通走在最前,左臂的傷口在行走間被衣物摩擦,傳來陣陣鉆心的刺痛。他面無表情,唯有額角偶爾沁出的細汗,與那只下意識攥緊的右手,泄露了他正在忍受的痛苦。
李虎緊隨其后,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他壓低聲音:“將軍,西城門守將馬三德是孫甫的表弟,為人狡詐,恐有變數(shù)?!?
“無妨?!敝芡曇舻统?,“蛇有蛇路,鼠有鼠道。秦少瑯給了我敲門的磚。”
他從懷中摸出一塊半舊的腰牌,那是從錢三身上搜出的信物。這塊腰牌,便是打開西門的鑰匙。
很快,西城門遙遙在望。高大的門樓在晨霧中若隱-現(xiàn),幾名守兵倚著墻垛,呵欠連天。
一名都尉打扮的將官正站在門下,來回踱步,神情焦躁,正是馬三德。他顯然已在此等候多時。
見到周通一行人靠近,馬三德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他迎上前,故作鎮(zhèn)定地喝問道:“何處巡營的?不知此處戒嚴嗎?”
周通并未答話,只將那枚腰牌拋了過去。
馬三德下意識接住,定睛一看,臉色微變。這確是錢三的腰牌,也是他們約定的信物之一。他心中的疑慮去了三分,但依舊不敢大意,目光在周通等人身上一一掃過。
“錢三哥呢?”他沉聲問。
周通面色不變,用一種沙啞的、刻意壓低的嗓音回道:“東西到手,錢三哥帶人先去十里坡接應(yīng)。孫將軍命我等護送‘貨’出城,讓你立刻放行,不得有誤!火起為號,你忘了嗎?”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既點出了約定暗號,又將錢三的缺席合理化。
馬三德的臉上陰晴不定。他昨夜確實看到了糧草營方向的火光,也聽到了營嘯的動靜。但他等了一夜,未見錢三蹤影,心中早已七上八下。眼前這人身材魁梧,雖穿著普通兵服,卻自有一股威勢,不似常人。
他握著腰牌的手緊了緊,正待再盤問幾句。
周通卻沒了耐心。他上前一步,那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直逼馬三德面門。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趙侍郎的信,還在孫將軍帳中。你想讓它……挪個地方嗎?”
“趙侍郎”三個字,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馬三德心頭。他臉色瞬間煞白,額上冷汗涔涔而下。此事乃是孫甫與他密謀的最高機密,除了錢三等幾個心腹,絕無外人知曉。眼前這人竟一口道破!
他再無半分懷疑,只當是孫甫派來的另一撥核心親信。那份強作的鎮(zhèn)定瞬間土崩瓦解,他連連點頭,躬身道:“是是是,將軍息怒,末將……末將這就開門!”
他轉(zhuǎn)身,對著城樓上的親兵大吼:“開門!快開城門!”
沉重的鐵索“嘩啦啦”作響,厚重的城門在“嘎吱”聲中,緩緩打開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