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瑯神情專注,仿佛一尊沒有感情的石雕。他的手穩(wěn)如磐石,刀鋒起落間,腐肉被一片片剔除,直到露出下面鮮紅的新肉。整個過程血腥無比,他卻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凌遲!
那精瘦醫(yī)官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行醫(yī)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狠厲果決的手段。
孫甫站在一旁,負手而立。他死死盯著秦少瑯的每一個動作,眼神中的驚疑之色越來越濃。這不像是郎中的手法,倒像是戰(zhàn)場上那些專為重傷士卒斷肢續(xù)命的悍卒,冷靜、高效,對生命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漠然。
待所有腐肉被清除干凈,秦少瑯將一整壇烈酒盡數(shù)澆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上。那士兵又是一陣劇烈顫抖,隨即竟?jié)u漸平息下來。
最后,秦少瑯用干凈的麻布重新包扎好傷口,直起身,對孫甫道:“三個時辰內(nèi),高熱會退,抽搐會止。每日用烈酒清洗傷口一次,三日后,可保無虞。”
他說的篤定無比,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說完,他便退回角落,仿佛方才那個主宰生死的只是另一個人。他拿起一塊干凈的布,仔細擦拭著手上的血污,胸口微微起伏,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方才那一番操作,看似輕松,實則耗費了巨大的心神。
帳內(nèi)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名傷兵身上。奇跡般地,他那如同角弓的身體真的開始慢慢放松,急促的呼吸也變得平緩悠長。
孫甫上前,再次探了探傷兵的脈搏,又摸了摸他的額頭。脈象雖依舊微弱,卻已趨于平穩(wěn)。那滾燙的體溫,也確實在緩緩下降。
他緩緩直起身,轉(zhuǎn)頭看向角落里的秦少瑯,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審視,更多的,是一種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般的貪婪與忌憚。
“從今日起,你不用再處理藥材了?!睂O甫的聲音沙啞,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帳內(nèi)所有傷兵的創(chuàng)口,皆由你來處置?!?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藥材房的簿冊,也一并交由你整理。務(wù)必做到賬目清晰,不得有誤?!?
秦少-瑯低頭應(yīng)是:“遵命?!?
他心中雪亮,孫甫這是要將他這把“利刃”用到極致,同時,用賬目這種最繁瑣也最要命的東西將他牢牢捆住。
入夜,傷兵們大多睡去,醫(yī)帳內(nèi)只剩下幾盞昏黃的油燈。秦少瑯被允許在藥材房的一角休息。這里堆滿了藥柜,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藥材混合的奇異香氣。
他沒有睡,而是借著微弱的燈火,翻開了孫甫交給他整理的藥材出入庫簿冊。竹簡沉重,上面用小篆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每一筆開銷。
他的手指劃過一排排文字,目光沉靜。
忽然,他的動作停住了。
他看到了一則半月前的記錄:上品長白山參三十斤,文山三七五十斤,出庫,送往伙夫營,用以“改善伙食”。
伙夫營!
用足以救活上百名重傷士兵的珍貴傷藥,去給伙夫營改善伙食?這等荒唐的理由,無異于掩耳盜鈴!
秦少瑯的目光,落在了那條記錄末尾的簽批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