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景翊自父親手中接過那寫滿罪狀的紙,忍著舊傷,艱難卻沉穩(wěn)地跪于石板。
他一條條念下,目光堅毅,聲音清晰而平穩(wěn)。
“父親?!背缮袝銎痤^,面色發(fā)白,低聲問道,“兒子……也要受足與三弟同數(shù)的杖刑嗎?”
打個十下八下,走個過場意思意思
便罷了。若真比照他三弟的數(shù)目來,只怕他這副身子,年后都未必能起身去衙門點卯。
成老太爺端詳著成尚書半是驚懼半是不服的神情,心下想的卻是自己的能耐和手段,能將這般資質(zhì)平庸之人,用資源一步步硬推上尚書高位。
只能說,他這個栽樹的前人,所栽之樹是真的枝繁葉茂,根深蒂固。
然而,后輩的平庸倒也并非不能理解。
天道盈虧,從無永續(xù)不衰的繁華,否則,又何來“富不過三代”的古訓(xùn)。
萬幸的是,成景翊已漸顯璞玉之質(zhì)。
假以時日,精心雕琢,未必不能成就大器。
“十杖?!背衫咸珷?shù)暤馈?
成尚書暗自松了口氣。十杖尚可忍受,大不了年節(jié)時繼續(xù)稱病謝客,待年后開朝點卯,他依舊是那個風(fēng)光無限的尚書大人。
有三弟的惡劣行徑在前,反倒愈發(fā)襯得他恪盡職守、勤勉可靠,想來父親也會慢慢意識到他的好處。
這世間事,終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那廂,成景翊繼續(xù)一條一條念著成三爺?shù)淖餇睿敝磷詈笠粭l。
待成景翊話音落下,成三爺已經(jīng)昏了過去,出氣比進氣多。
成老太爺漠然以對,面上不見半分疼惜,而是站起身,冷眼掃視全場,一字一頓:“都看清楚了,這便是下場,是爾等的前車之鑒?!?
“成家容得下庸才,卻容不下惡徒!有多大本事,端多大飯碗,但此等惡行,絕無姑息!”
“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休怪老夫親自清理門戶。”
“縱使老夫百年之后,也會布下暗手,世代監(jiān)察成氏子弟。若有作奸犯科、禍及全族者,直接暗殺了事,一勞永逸!”
庭院中的成氏族人雖通體寒意,卻無人敢有絲毫遲疑,皆是心神俱震,齊齊俯首應(yīng)命。
“打斷他的腿?!背衫咸珷?shù)哪抗廪D(zhuǎn)向杖刑成三爺已打得氣喘吁吁的侍衛(wèi),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不必請大夫。能活,是他命不該絕;死了,便是天要收他?!?
旋即,他轉(zhuǎn)向剛挨完十杖、正疼得齜牙咧嘴、面目扭曲的成尚書,不容置疑地吩咐:“他的辭呈,由你親自執(zhí)筆。便寫他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無力理政,向朝廷乞骸骨?!?
成尚書心頭一凜,忙不迭垂首應(yīng)下,不敢有半分遲疑,生怕反應(yīng)稍慢,十杖又會再度加身。
人群中,成景淮面沉如水,周身都散發(fā)著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鷙之氣。
這也是個絕了嗣的。
并且還是個直接斷了子孫根絕嗣的。
自此,他的面容日益白皙無須,整個人都浸潤在一種詭異的陰柔之中。
“祖父,這不公平!”
即便成景淮刻意壓著嗓子說話,那聲音仍像是被勒緊了喉嚨,不自覺地帶出幾分尖厲。
如同瓦礫刮擦,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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