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臨允臉上頓時一陣臊紅。
當(dāng)初桑枝流落在外、受盡苦楚之時,他卻正盡心竭力地呵護(hù)著春草,恨不能將上京城中最華美的衣裙、最時興的首飾全都捧到她面前,只為讓春草成為人人艷羨的閨秀。
“是我對不住你?!迸崤R允將頭深深低下,聲音里滿是歉疚:“若我能像裴謹(jǐn)澄那般敏銳,早三年識破春草并非親妹妹……我定會傾盡所有去查訪、去尋找,早早接你回來,也不至于讓你平白多受這一千個日夜的苦。”
裴桑枝眼底掠過一抹嘲弄的笑意,說得倒是比唱得還動聽。
裴謹(jǐn)澄即便早早知曉了真相,心中盤算的也不過是猶豫著是否該尋出她的下落、除之以后快,何曾想過要接她回府,好好補(bǔ)償與疼惜?
彼時,裴臨允的念頭……只怕也相差無幾。
“你不會那樣做的。”裴桑枝語氣平靜,卻說得斬釘截鐵。
戲要演,卻也不可太過。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才最易觸到人心最薄弱之處。
“四哥莫非是忘了,我認(rèn)祖歸宗之后,你是如何對我拳腳相加的?別的不說,只提老夫人壽宴那日,若非我及時求饒,你怕是會攥著我的頭發(fā),一次次將我的頭按入吉祥缸中,任由冰冷鋒利的薄冰割過我的臉,直至膩了,再將我重重摔在地上?!?
“你那時滿心滿眼都只有裴春草。我的一一行,在你看來皆是與她爭搶。于是你動輒大怒,一次次責(zé)打辱罵,更縱容下人肆意欺侮于我?!?
“即便早三年接我回來,也不過是讓我早三年看清,血脈至親,能涼薄至此,也能早一日失望罷了。”
“如今我既愿與四哥化干戈為玉帛,舊事便不必再提。也請四哥……莫再執(zhí)著于那些永無可能的假設(shè),徒惹傷懷?!?
裴臨允喃喃低語:“桑枝,我是真的……知道后悔了?!?
“在大理寺獄的這些日子,每當(dāng)臉上的傷疼得鉆心,我就不由得想起曾經(jīng)那般對你。我總?cè)滩蛔行淖詥?,如此下場,或許,就是我的報應(yīng)。”
“我是真的后悔了。”
裴桑枝抬眼望向裴臨允臉上的疤痕,于心底無聲應(yīng)道:是了,這當(dāng)然是報應(yīng)。
“四哥,我們還是先說正事吧。”
“如今大理寺已公斷,裴謹(jǐn)澄之死一事,你至多也只算過失殺人。既已出獄,便是無債一身輕。不知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畢竟,真的離死不遠(yuǎn)了。
裴臨允抿了抿唇,神色鄭重道:“桑枝,在答你之前,容我先問三件事。望你……能如實相告?!?
“這很重要?!?
裴桑枝微微頷首:“四哥請問?!?
裴臨允沉吟片刻,道:“其一,我想知道春草現(xiàn)下如何。自母親拿到放妾書、將她接出成府之后……是如何安置她的?”
裴桑枝輕輕一笑:“四哥對春草,當(dāng)真是兄妹情深?!?
“母親原將她安置在城南一處二進(jìn)小院中,配了婢女和大夫照料。后又憂心她心情低落,特地從江南接來春草的親生爹娘,讓他們闔家團(tuán)圓。如今已離京,去往山清水秀的鄉(xiāng)間靜養(yǎng)了。四哥若實在思念,我可差人接她回侯府一聚。”
裴臨允眼神微冷:“哪里是我與春草兄妹情深,分明是母親同她母女連心。你瞧這安排何等周到,既顧全她的身體,又順?biāo)焖男木?。春草她?dāng)真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嗎?”
他略作停頓,語氣轉(zhuǎn)深:“桑枝,你還是這般以德報怨。就連對奪你十四年身份的春草,也未曾落井下石。心腸如此柔軟……將來該如何是好?”
裴桑枝:受之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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