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酌寒院花廳,向棲云便見地上血泊中倒著一人,墻上濺滿血跡,而裴駙馬竟站在一旁,邊翻白眼邊為周老大人捏肩捶背。
這情形……怎么看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她竟不知,裴駙馬與周老大人私交如此密切。
“下官大理寺少卿向棲云,拜見駙馬爺、周老大人?!毕驐乒砉笆?,依禮恭聲拜見。
裴余時動作一僵,輕咳一聲,故作鎮(zhèn)定地坐回主位,仿佛方才一切都是幻覺,淡然道:“向少卿來了?!?
向棲云:“下官手頭的案子剛好告一段落,聽聞駙馬爺?shù)氖虖某种芾洗笕搜浦链罄硭抡髡{(diào)官差與仵作,下官便主動請命前來?!?
周域態(tài)度卻隨和自然的多,含笑抬手:“棲云,不必多禮?!?
隨即看向地上胡嬤嬤的尸身,神色轉(zhuǎn)為凝重:“還是先請仵作驗尸要緊。驗尸之時,老夫自會將方才之事一一說與你聽。”
“此案牽涉陳年舊事,查起來……恐怕頗費周折?!?
稍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老夫知你手頭之前的案子也極為緊要,陛下密切關(guān)注著。加之你母親身體抱恙……若你麾下有信重可靠之人,不妨將侯府此案交托于他?!?
生老病死,任何人都無法回避,無法擺脫。
而要走的人,誰也留不住。
所能做的,至多也只是在病榻前盡心盡孝,盡可能多地陪伴左右。
向棲云眼中掠過一絲哀傷:“您老人家也略知我母親的性子。致仕之前,她便將所有心血都傾注于鴻臚寺,遍閱鴻臚寺的藏書文卷,日復(fù)一日翻譯周邊小國典籍,鉆研其風俗、禁忌與禮儀,從來閑不下來?!?
“若見我終日留在府中,她反而更容易多想,心緒難安。不如讓我每日早些下值回府陪伴,既不影響查案,也能稍盡孝心?!?
周域幽幽一嘆:“她確實是這般性子。”
“棲云,你可曾將你母親的近況,修書告知你父親?”
向棲云神色倏然轉(zhuǎn)冷:“道不同,不相為謀。當年母親與他本就性情不睦,他更在母親身懷六甲時棄之不顧、遠走他鄉(xiāng)。如此無情之人,難道年老歸來便能幡然悔悟?”
“若叫他知曉母親近況,萬一返京,豈不徒惹母親心煩?”
“母親以女兒之身立于朝堂,更立女戶、開府建邸,我亦隨母姓。向家是母親一手所創(chuàng),從前由她做主,將來由我做主。此時接他回來,除了添堵,別無他用。”
“更何況,母親在神思恍惚之時,念過元初帝、提過清玉大長公主殿下、惦記著鴻臚寺新添的藏書,甚至也曾喃喃提起成老太爺……卻唯獨,沒有只字片語提及他?!?
“他雖與母親曾有一段過往,亦有了我。”
“可說到底,不過是母親絢爛生涯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筆?!?
周域定定地望了向棲云片刻,緩緩道:“他們二人之間的舊事,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簡單。不過既然你母親已然放下,不再提起……也好?!?
數(shù)十年前,向棲云的母親向蓉月,曾是上京城中最耀眼的人物之一。
她本是父死母改嫁的孤女,一心想進忠勇侯府做貴妾。后得元初帝賞識,從鴻臚寺九品譯錄做起,一路升至鴻臚寺卿。而后更隨商隊親自遠行,踏足那些曾只存于典籍的異邦小國。
當年,先皇與榮后甚至曾先后有意,將他與喬吟舟撮合于向蓉月。
奈何緣分終究淺薄。
他心中早有掛礙,向蓉月又瞧不上他在感情中瞻前顧后的模樣。
而喬吟舟,更是滿心滿眼以兄長之名守護榮后。
不論對錯,皆堅定相護。
直至后來榮后臨朝聽政,真正執(zhí)掌大權(quán),皇命所出莫敢不從,喬吟舟方才釋然,漸漸開始了屬于自己的生活。
娶妻,生女。
一妻一女,過了半生。
那個曾與向蓉月有過一段露水情緣的男子,本是邊疆一名籍籍無名的小將。彼時商隊即將離開大乾境內(nèi),向蓉月奉旨自邊軍中遴選數(shù)十好手隨行護衛(wèi),前往異邦小國考察。
那個小將正在其列。
向蓉月本就生得清麗無雙,才學(xué)與權(quán)勢的滋養(yǎng),更令她如美玉生輝、光華照人。那小將對她動心,實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或許是因他曾救她于危難,又或許是日久生情,向蓉月終究……也心軟了。
回京后,便請榮后賜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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