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真的發(fā)生了。
當(dāng)天夜里,許多高燒不退的傷員,在喝下湯藥后,奇跡般地退了燒。
那些用新方法處理過的傷口,發(fā)膿流血的情況,得到了明顯的遏制。
原本預(yù)計活不過今晚的幾個重傷員,竟然穩(wěn)住了生命體征。
整個傷兵營里,痛苦的呻吟聲,都小了許多。
李萬年的藥方和那套“怪異”的救治流程,以一種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了它的神效!
一時間,所有傷兵、郎中、民夫,看向李萬年的眼神,都更加的崇敬。
……
深夜。
喧囂的城池終于沉寂下來。
李萬年拖著疲憊的身體,獨自一人,再次走上了北城樓。
傷員的救治走上了正軌,戰(zhàn)死者的遺體也被妥善收斂。
這座城市,像一頭舔舐著傷口的巨獸,在黑暗中艱難地喘息著。
寒風(fēng)吹過,卷起他衣角。
風(fēng)中,那股濃烈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
又似乎,已經(jīng)滲入了他的骨髓。
他的目光,越過了一切,死死地望向了遙遠(yuǎn)的,漆黑一片的北方。
“穆紅纓……”
李萬年迎著刺骨的寒風(fēng),低聲念出了這個名字。
“希望真的是你……”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瞬間就被風(fēng)吹散在了無邊的夜色里。
次日,天光大亮。
當(dāng)?shù)谝豢|晨光越過殘破的城墻,照亮城外那片空曠的戰(zhàn)場時,城墻上徹夜未眠的守軍,終于敢確定。
蠻子,真的走了。
斥候快馬回報,蠻族大營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熄滅的篝火。
龐大的軍隊,正沿著來時的路,向著草原的方向全線撤退。
消息傳開,整個云州城,徹底沸騰!
“贏了!我們真的贏了!”
“活下來了!老子活下來了!”
壓抑了數(shù)日的恐懼與絕望,在這一刻化作了最純粹的狂喜,無數(shù)百姓涌上街頭,相擁而泣。
李萬年站在城樓上,看著城中歡慶的人群,又看了看城外那堆積如山的蠻族尸骸,臉上的情緒,卻未曾緩和半分。
這一戰(zhàn),太慘了。
正午時分。
城外地平線上,煙塵再起。
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但很快,瞭望的士兵便發(fā)出了驚喜的呼喊。
“是我們的人!”
“是咱們大晏的旗幟!”
只見一支數(shù)百人的騎兵隊伍,正朝著云州城疾馳而來,他們盔甲精良,氣勢如虹,為首一面“張”字大旗,迎風(fēng)獵獵。
李萬年親自來到城門前。
為首那名將領(lǐng)翻身下馬,他身材魁梧,面容剛毅,行走間龍行虎步,一看就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
正是張副將張守仁。
當(dāng)他看到那幾乎被鮮血染成黑紅色的城墻,以及城外那還沒來得及清理,已經(jīng)堆成一座座小山的蠻族尸體時。
饒是見慣了生死的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瞳孔劇烈收縮!
“我操……”
一句粗口,沒忍住爆了出來。
這他娘的是守了多久?打得也太慘烈了!
這得殺了多少蠻子?!
他快步走到李萬年面前。
上下打量著這個渾身甲胄都布滿砍痕,臉上還帶著血污的年輕人。
眼神里只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震撼和佩服。
“萬年老弟?!笨鄬㈩I(lǐng)一巴掌拍在李萬年的肩膀上,力道大得驚人。
“你他娘的是個神人啊!”
張守仁是個直腸子,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
“穆將軍的奇襲能成功,你和這云州城,是首功!要不是你把哈丹這瘋狗死死拖在這里,我們現(xiàn)在的局面……簡直不敢想?。 ?
他的話,印證了李萬年所有的猜測。
李萬年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也終于落了地。
“穆將軍,一切可好?”
“好!好得很!”
張守仁提起穆紅纓,臉上滿是自豪和崇敬,
“將軍用兩萬精騎,穿插千里,直接把阿里不哥的王帳給捅了個對穿!”
“同時,協(xié)同步兵,給與蠻子沉痛一擊。”
“也就那阿里不哥老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不然連他都得留下!”
“這會兒,蠻子的大軍都在往草原跑,穆將軍正帶著人,在后邊追著他們的屁股砍呢!”
李萬年知道張守仁的這番話,大概率有吹牛的成分。
不過卻沒有拆穿和反駁,畢竟,這話對士兵們的鼓舞性,還是非常大的。
“穆將軍有親筆信給你?!?
張守仁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李萬年展開信紙,上面的字跡,就跟穆紅纓本人一樣,鋒銳,凌厲,由于趕時間,甚至沒有半句廢話。
“李萬年,你做得很好?!?
“云州若失,讓蠻子大軍禍害中原,將會致使億萬百姓遭受戰(zhàn)亂,后果不堪設(shè)想?!?
“你為我爭取的時間,價值連城?!?
“此戰(zhàn)你大功?!?
“——穆紅纓?!?
寥寥數(shù)語,卻重若千鈞。
這是來自北境最高統(tǒng)帥的,最高的肯定!
“穆將軍還讓我?guī)砹诉@個!”
張守仁一揮手,他身后的騎兵隊伍讓開,露出了后方長長的車隊。
“大量的藥材,以及……三百名隨軍郎中!”
“轟!”
這個消息,比打贏了仗,還要讓云州城的軍民激動。
藥材!郎中!
這才是眼下最急需的東西!
劉太守激動得渾身發(fā)抖,語無倫次地上前,拉著張守仁的手,一個勁地道謝。
有了這些東西,云州城,就真的活過來了!
……
入夜。
李萬年將云州的防務(wù),正式移交給了張守仁的部隊。
兩人私下里,在城樓上喝酒。
張守仁灌了一大口烈酒,哈著氣,又重重拍了拍李萬年的肩膀。
“李兄弟,我老張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你算一個!”
“你這命格,硬得跟玄鐵似的!六萬蠻子圍城,愣是讓你給打回去了!牛逼!”
他湊近了些,擠眉弄眼地低語。
“萬年老弟,我之前說的那個事,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事?
李萬年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苦笑一聲。
還惦記著他呢。
李萬年道:“多謝張將軍抬愛,只是,如今蠻子剛退去,還是不談這事情了,若是以后與令妹有緣分,那見了之后再說。”
李萬年本是敷衍的話,卻讓張守仁眼前一亮。
他大手一拍李萬年肩膀,高興的道:“行,這可是你說的?!?
李萬年一愣,我這沒答應(yīng)啊,怎么搞得我答應(yīng)了一樣。
他正要開口,卻聽張守仁繼續(xù)道:“等到時候,我讓你們見上一面,保管你喜歡?!?
李萬年見對方并不是誤會了,也是松了口氣。
只是,這話說得他不免心中升起了幾分好奇。
這張守仁的“克夫”妹妹究竟是長得多好看,讓他能這么自信地說。
該不會只是兄長視角的濾鏡吧?
酒過三巡,李萬年站起身,望向北方的夜空。
“張將軍,這云州的防務(wù),就盡數(shù)交給你了?!?
“我也該回清平關(guān),該回北營了?!?
……
次日清晨。
李萬年要走的消息,不脛而走。
當(dāng)他帶著幸存的四百多名陷陣營將士,集結(jié)在北城門下時,整個街道,早已被聞訊而來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都只是用最淳樸,最感激的目光,注視著這支衣甲殘破,卻身姿挺拔的隊伍。
注視著為首那個英武不凡的男人。
李萬年跨上戰(zhàn)馬,對著城樓上的張守仁拱了拱手。
“張大哥,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他勒轉(zhuǎn)馬頭,準(zhǔn)備離去。
就在這時。
“噗通!”
太守劉敬之,這位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文官,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李萬年的背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身后,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都跟著跪下。
緊接著。
“噗通!噗通!噗通!”
街道上,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黑壓壓的人群,如同被割倒的麥子,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整個云州城,萬民俯首!
“恭送李校尉!”
劉敬之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
“恭送李校尉?。。 ?
山呼海嘯般的回應(yīng),從城內(nèi)傳來,響徹云霄。
無數(shù)人淚流滿面,對著那支遠(yuǎn)去的隊伍,重重叩首。
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最真摯的叩拜。
這是他們唯一能表達心中那份滔天恩情的方式。
李萬年沒有回頭。
他的眼眶,卻有些發(fā)熱。
他身后的李二牛、趙鐵柱,這些流血不流淚的漢子,此刻一個個都紅了眼睛,死死咬著嘴唇。
值了!
為這樣一群百姓,死都值了!
隊伍緩緩前行。
跪送的人群,從城內(nèi),一直蔓延到城外。
一里。
五里。
十里!
直到云州城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那跪送的人潮,才漸漸稀疏。
李萬年勒住戰(zhàn)馬,回頭望了一眼那片他用鮮血和生命守護過的土地。
他緩緩舉起右手,緊緊握拳。
守護的信念,從未如此刻這般,在他的胸膛里,滾燙如火。
他猛地勒轉(zhuǎn)馬頭,目光如電,望向北營的方向。
“回家!”
一聲令下,四百多鐵騎,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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