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伏地的章邯,并不著急要逼問他身后之人,以待更多的人浮出水面。
嬴政掃了眼趙高。
趙高心領神會,大王要的是輕飄飄的蓋過去。他對嬴政的過去很是了解,行蹤自然也不差,這功勞原本是他想要撈一把,可沒想到有人竟然捷足先登。
“章邯,你越級行事,按大秦法度,責令杖三十?!?
“罪臣領罰。”
――
對案之座,中置放一黑色漆案,兩人跽坐得十分端正。
均是行止有禮,難得這兩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氣氛這么和睦。
一人執(zhí)白棋,一人執(zhí)黑。
先秦時期,圍棋白子先行,張良將玉色的棋子落到盤中,李賢極快地擱下一顆黑子。
下棋的風格迥然不同。
張良習慣蠶食,緩緩圖之,李賢則是出手果斷,利落凌厲。
局面剛剛開始,下棋人都有些不專心,因為旁邊有個眼眶泛紅的少女一個勁兒地在旁邊翻竹簡。
李賢覺得嬴荷華在張良面前還挺能裝,裝溫順裝得還很好。
她時不時地會續(xù)上一句,“老師??床欢??!?
許梔覺得這鐵定是張良在整她。
張良當少傅上癮。不知他從何處翻出來許多商周甲骨文版本的尚書,一句話也看不懂,還非要她解,又不是學巫神那一套。
誰知道,他還說,學了之后要叫博士官員集中聽她闡釋。
……
上午自把張良給嚇得落荒而逃之后。
韓安是她的姨父對她來說沒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一想到桃夭,她眼淚就繃不住。
她的姨母死在她的眼前,在她眼前跳了樓。
許梔想起她最后交給她的發(fā)簪,原來那個時候桃夭就認出來了自己,怪不得桃夭給了她一個笛哨。
白茫茫一片,還是寒冷,許梔責怪自己沒有更早一步算到她的身份。
許梔回了房,越想越懊惱,起先默默流淚,然后干脆放聲,一下午都哭得嚇人,被褥都被浸濕了,半晌也沒緩過來。
阿枝不知緣由,還以為是張良的緣故,又匆匆去了張良的住處,要把他請過去。
張良哪能想到她不知道桃夭還活著的事情。但張良也不知道李賢具體把桃夭安置到了蜀地還是咸陽。
李賢一聽就知道張良在搞什么,他要他親口告訴許梔,他隱瞞了此事。
許梔眼睛紅著,一改上午那種跋扈。
阿枝以為是張良不想花時間去哄她,沒過一會兒李賢就被人喊了過來。
李賢剛進庭院,屏風后就聽到啜泣的聲音。
許梔在李賢面前倒是一點兒也不避諱什么?!暗降资窃趺椿厥拢课也幌胍粋€字一個字地逼你告訴我。”
“她還活著。”李賢說了。
許梔抬起頭,生理反應讓她不住抽噎,“真的?”
“在懷清身側,鄭珧是她的本名,如今以阿夭之名留居咸陽?!?
李賢以為她會埋怨他,但她只是一直說“活著就好,她還活著就好?!?
烏黑的眸子水汪汪一片,教人看了心疼。
“我才讓母妃與父王冰釋前嫌,得知桃夭便是姨母,我眼見她墜下城樓,生生罹難于戰(zhàn)亂,母妃該要傷心好一陣子?!?
“當是得益于張良所備?!?
許梔猛然想起了她曾找到的那本賬簿,要葬之王臣何必如此繁瑣。
“原來是早有打算。”
李賢續(xù),“張良并不知曉桃夭還活著之事,可能是趙嘉前幾日才告知于他?!?
“也不怪張良,當日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綁了他,那些韓臣誰敢再與他有聯(lián)系?!?
李賢保持緘默,他并不愿她知道那些韓臣有去無返是出于他手。
好一會兒,許梔喝了口茶平復了情緒,她微微仰視他道:“當日姨母可有受太重的傷?”
李賢搖頭,他見她臉頰上還有道淺淺的淚痕,他俯身,用指腹給她輕輕抹去。
他想起一件事,眼里浮上一寬慰。
許梔見他低身,他溫柔的舉動以及深黑色的眼睛令她感到退無可退,潭水一般沉寂又有些許的波紋,挾住了她的感官。
她對張良的招數(shù)在這時候全然失效。
她聽他在她耳邊緩:
“臣聞公主待李左車甚好,該是喜愛小孩。若有一個小表妹方已牙牙學語,公主可愿去抱一抱?”
表妹?桃夭與韓安的女兒?
許梔驚訝至極,眼中閃動溫柔。“何時?”
“回咸陽之后。”李賢道:“此事知之甚少,公主知曉緣故,暫時不要告他人?!?
“好。”許梔沖他笑了笑,綻開了一個如月季般的笑容,“景謙,你看,很多事情不是已經慢慢發(fā)生了變化嗎?所以,你切莫太憂慮?!?
李賢默默聽了,笑得很苦澀。
邯鄲城的天地間換了一種顏色,這一雪風慢悠悠地飄零。
回到當下對弈的局面上。
張良手中的一顆白子還沒有落。
阿枝慌忙地從外來,“公主,章邯在營中受了三十軍杖?!?
許梔并不慌亂,而是露出了笑意,
她吩咐了阿枝派軍醫(yī)前去醫(yī)治。
“公主這招似罰實升,屬實恰到好處,既解決了子年巷的麻煩,又不輕不重地舉薦了章邯?!?
張良把白子放在交匯處,由李賢續(xù)道:
“章邯看似受杖刑,實則是個幌子,為的是要封住外部對于新占邯鄲卻生殺戮的悠悠之口。他已入大王之眼。”
許梔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便知道,這個麻煩解決了,這個功勞她也占了。
她也跽坐到了一方,朝他們各自點頭,然后拱手道:“邯鄲一行,皆得益于老師與李監(jiān)察所助。”
嬴荷華的發(fā)簪以鎏金為主,朱色為輔,主簪鑲嵌一枚火色的寶石,寶石并不作任何陪襯,不作尋常飾物的眼睛,不作點綴,與金色渾然一體,雕刻成玄鳥之姿。
“老師,此局可算下好了?”她問張良。
張良不說輸贏,行到此處乃是和局。
她抓起縱橫網(wǎng)格上的一把棋子,黑白混雜,她松開手,臻臻玉子落于盤側的魚尾銅器里。
“我不懂圍棋下棋之布局,只知輸贏多在棋譜,然命局之所謂,棋譜無尋?!?
“不論二位何求,荷華只愿君等不忘初心?!?
別問為啥剛殺了人集中在這里寫,問就是嬴政身體好。狗頭保命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