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契勒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兵士不斷后退,他不由提刀往前,厲聲大喊:
“不許退!”
看著自己從未騎過的畜生此時竟無比溫馴地任由那戴面具的年輕齊人驅(qū)策,蘇契勒面目陰鷙,“果然是養(yǎng)不熟的畜生!”
徐鶴雪執(zhí)劍飛身而下與其纏斗幾番,蘇契勒此前才與他交過手,身上帶著傷,力有不逮,近乎強弩之末。
徐鶴雪倏爾抽出他腰間的長鞭,以劍鋒刺破其手掌,金刀滾落于塵,他立時以長鞭反束蘇契勒的雙手,又翻身上馬,手握長鞭,將蘇契勒拖行到陣中。
蘇契勒從未受過此等屈辱,他在塵土里仰頭,只見日光熾盛,而馬背上的那人手中之劍猶泛凜光。
戴面具的年輕人居高臨下:“再多錢帛與退讓,不也養(yǎng)不熟爾等蠻夷么?”
秦繼勛的人已經(jīng)來了,正與外圍的胡人兵士拼殺,嘶喊震天,馬蹄紛亂。
風沙卻在此時小了許多。
“王子!”
扎赫回頭,見蘇契勒被束縛著雙臂,拖行在地,他目眥欲裂。
“丹丘人聽著,”
風煙俱凈,馬背上的徐鶴雪冷聲道,“你們的王子已在我手,若不想他死,即刻住手!”
第80章行路難(一)
跟隨烏絡蘇契勒的裨將扎赫與近前的親兵都出自南延部落,他們自來秉持著一種寧愿戰(zhàn)死也不屈服的鐵血性情,如果蘇契勒沒有落入齊人之手,他們本該魚死網(wǎng)破。
扎赫從未覺得手中金刀如此沉重,壓得他幾乎要抬不起手腕,他面色凝重,在近前的齊人校尉段嶸的注視下,緩緩將刀放下去。
“扎赫!”
只聽得蘇契勒一聲大喝,扎赫手臂發(fā)顫,他猛地抬頭,只見王子被長鞭束縛,匍匐在地,而那戴面具的年輕齊人正在馬背上握著鞭柄。
“你是南延部落的勇士!是我的裨將!難道你今日放下手中的刀,這些齊人便會放過我么?”蘇契勒在塵土里怒視他,“將你的刀拿起來!我丹丘男兒何懼一死!今日我受此大辱,亦無顏回王庭面見父王!”
“唯愿我今日之死,能換來日我丹丘鐵騎踏破大齊國門!”
蘇契勒來此借阿多冗之死發(fā)難,本意是為試探齊國的底線,探查雍州城防,他身邊的謀士將宋嵩摸得很清楚,篤定宋嵩此人絕不敢輕易挑起戰(zhàn)火,所以蘇契勒才只帶了先行軍前來,但他并非是毫無準備,居涵關有他帳下的大將領兵待發(fā),若無楊天哲這支忽然出現(xiàn)的起義軍橫插一腳,他也不會前后受困。
居涵關的駐軍擔心楊天哲與雍州軍合謀圍困蘇契勒,一直不敢上前,蘇契勒亦不知秦繼勛身邊來了位幕僚,使得一向受制于宋嵩的秦魏二人竟敢冒險以宋嵩的性命為賭,先發(fā)制人。
蘇契勒到底是年少輕狂,他的算計用在宋嵩身上,可宋嵩卻死在他的大帳之中。
“王子!”
扎赫大喚一聲,雙目發(fā)紅,提刀往上刺穿一名齊人兵士的胸膛,“我丹丘的勇士們!不許降!”
倪素左肩劇痛,痛得她滿額是汗,她靠在身后那人的懷中,廝殺之聲不絕于耳,旌旗在風中胡亂搖晃。
徐鶴雪面具下的那雙眼睨視底下的蘇契勒,他手腕稍一用力,雙腿一夾馬腹,白馬即刻朝前疾馳。
扎赫有心來斬斷長鞭,卻被一重又一重的人墻遮擋,蘇契勒被拖行著,半張臉都被粗糲的塵沙擦破。
秦繼勛才騎馬沖入陣中,白馬從他身旁擦過,鞭子被扔入他手中,他下意識地握住,回頭之際,雪白的馬背上沾著斑駁的血跡。
那戴面具的年輕人袖子邊還在滴血,秦繼勛心中一跳,卻見那青年抬手持劍,利落地擊破胡人的黑甲。
“段嶸!你護著倪公子他們沖出去!”
秦繼勛當即下令。
“大齊的兒郎們,給我殺!”
魏德昌騎馬緊跟而來,手中舉刀,大聲喊道。
大齊的兵士們叫喊著沖來這片山坳,將排列嚴整的黑云沖散,胡人的騎兵一個個跌落馬背,兩軍之間的嘶喊聲震天。
徐鶴雪騎馬沖出軍陣,他幾乎渾身浴血,有胡人的血,亦有他自己的血,朱紅的袍衫因為濡濕的血跡而顏色更深,他蒼白的頸側(cè)沾著血珠,順著青筋滑落衣襟。
身后煙塵滾滾,戰(zhàn)場上的廝殺聲越來越遠,疾馳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
“倪素。”
他喚了一聲懷中的人,嗓音發(fā)緊。
“嗯?!?
倪素的反應很遲鈍,卻下意識地應他。
也許是凜風吹得耳痛,她的意識越發(fā)不清晰,勉強在他懷中抬起眼睛,只見日光清澈,落在他的面具上,泛著冷光。
“我真的沒事,所以你不要在心里怪自己,我是為了讓你好過一些才來的,但我亦是作為一個齊人而來?!?
要從蘇契勒手中搶回主動權,要名正順保住楊天哲與他的起義軍,便只有借蘇契勒之手殺宋嵩這一條路可走,而唯一能在蘇契勒帳中殺宋嵩的人,只有徐鶴雪。
可是徐鶴雪要因此承受的痛,只有倪素知道。
她亦清楚,若失去這個機會,宋嵩不死,那么秦繼勛與魏德昌二人的性命便無法保全。
“但你還是……受苦了?!?
倪素痛得唇顫,手指微動,想要觸摸他的手臂,卻怎么也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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