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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第83節(jié)

徐鶴雪聲線冷靜。

秦繼勛聞,立時看向身側的段嶸,段嶸點頭,隨即便領著幾名兵士匆匆出去,沒一會兒,便拖回來一具死尸。

“將軍,是金副將!”

段嶸以刀鞘挑開遮掩住尸首面容的亂發(fā),他轉過臉,神色怪異地盯住那衣袍霜白的年輕男人。

“楊天哲抵達汝山的消息,便是此人透露給宋嵩的,秦將軍,如今魏統(tǒng)領還在等你的軍令,你難道真要與蘇契勒合作,圍剿楊天哲?”

徐鶴雪看不見這片軍營里燃燒的火光,他亦看不見秦繼勛等人的臉,卻能依稀記起一些有關于秦繼勛此人的零碎記憶,“楊天哲領回來的起義軍,是在胡人統(tǒng)治之下的北境十三州中受盡□□的齊人百姓,大齊丟了十三州,也將他們丟在胡人的鐵蹄之下,而今他們孤注一擲以求重返故國,諸位卻要以刀劍相向,如此作為,豈非令十三州的齊人百姓寒心?”

“難道諸位都是雍州人,就沒有十幾年前從居涵關以外逃難來此的人?你們可還有親族在居涵關,在十三州?”

徐鶴雪辭清淡,卻力重千鈞,幾乎敲擊在許多兵士的心上,雍州人口不豐,他們這些人中的確又許多原本是在居涵關,甚至十三州的守軍后代。

“雍州有舊俗,族中長者可肆意處置女子,但自十幾年前此風俗被嚴令破除后,便是秦將軍一力維持此令,因而我以為,在秦將軍心中,我大齊女子亦不該淪為胡人的玩物?!?

“以婦孺血肉茍安者,當誅。”

此話既出,營中竟一時鴉雀無聲,鐵盆中火星子蓽撥幾下,在場之人無不心頭震動,段嶸喉頭一澀,不由回身望向軍帳前的秦繼勛:“將軍……”

倪素亦不自禁望向身側的這個人,長巾遮掩了他的臉,而他的雙眼并不聚焦,他應是孱弱的,聲音也并不夠有力,但他站在她身邊,卻總是身姿挺拔,如青松覆雪,幽冷而凌厲。

剝去君子的雋永溫文,他還有屬于一個將軍的凌厲鋒芒。

她好像在此刻,得以窺見一分曾經(jīng)的他。

“將軍,不能送??!若是將那些女人和錢帛送去,那咱們成什么了?”有人按捺不住,振聲。

“此辱不可受!此辱不可受啊……”

“將軍!我寧愿與胡人你死我活,也不愿討好逢迎!”

越來越多的聲音涌現(xiàn)。

“將軍!即便魏統(tǒng)領真與蘇契勒在汝山圍剿楊天哲,也難保事后蘇契勒不會反悔,再以阿多冗為由生事!他們部落中的叛亂平息,如今正是蠢蠢欲動之時,”段嶸屈膝抱拳,“我大齊兒郎不懼戰(zhàn)死沙場,咱們犯不著與他蘇契勒虛與委蛇!”

十六年來,此地駐軍從未好好打過一場仗,秦繼勛受制于人,他們亦因此而不斷退讓隱忍,多年的委屈與不甘,在今夜盡數(shù)被勾起。

秦繼勛到底是個將軍,他面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表露,抬手壓下兵士們的躁動之聲,冷聲逼問:“閣下到底是什么人?”

“齊人。”

徐鶴雪簡短兩字。

秦繼勛神情一動,他沉默半晌,朝身邊的段嶸抬了一下下頜,段嶸立即會意,令聚集在此處的兵士們散開。

將軍大帳前的這片空地很快只余下他們四人,秦繼勛走下木階,他定定地盯住這個神秘的年輕人:“你在我的軍中煽動軍心,可知這后果有多嚴重?”

“秦將軍生于雍州長于雍州,聽聞你年少時也曾隨軍去過胡人的草原,你應該知道今年愈發(fā)苦寒,而胡人的二十九個部落經(jīng)過十幾年的休養(yǎng)生息幾乎已經(jīng)被烏絡王庭收服,他們的野心遠不止北境十三州,大戰(zhàn)終不可避免?!?

秦繼勛扯唇:“是,我知道,但卻多的是人不知道?!?

“耽于紙上談兵的迂腐之輩,秦將軍心中一定十分苦悶,”徐鶴雪烏濃的眼睫輕抬,火光映于無神的眼底,“你我既都清楚癥結在何處,何不干脆解決?”

“你……”

秦繼勛眉心一跳,“他是官家授意,派至雍州的監(jiān)軍,你怎敢……”

“那就讓他成為此戰(zhàn)不可避免的理由?!?

“他是主和派,是官家近前待過的近臣!他不可能會輕易與蘇契勒撕破臉皮!”

“秦將軍即刻召回魏統(tǒng)領,令他不得再圍剿楊天哲的起義軍,而后惹怒蘇契勒,令宋嵩不得不出面調和。”

秦繼勛一頓,他審視著此人,“他這個人極為惜命,這么多年一直待在后方絕不冒險,我要如何令他出面?”

大齊如宋嵩這般的文官太多,他們從未到過戰(zhàn)場,卻自視甚高,以為運籌帷幄,大局為重,卻其實,連戰(zhàn)場上的血腥都沒見過。

但偏偏就是這些人,將他們這些武將牢牢地壓制在底下,動輒干涉軍務。

“雍州知州是沈同川?”

徐鶴雪淡聲問。

“不錯?!?

秦繼勛點頭。

“你請沈同川去說。”

此話一出,秦繼勛立時沉默,而一旁的段嶸忍不住開口解釋:“那沈知州更是個不管事的,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瞧,只在他知州府里侍弄他那些花草,因為他諸事不管,咱們將軍還曾與他有過一些齟齬,他如何能聽將軍的話……”

“宋嵩什么都管,沈同川便自然什么都不能管,但秦將軍似乎并不清楚,沈同川是孟相公的門生,孟相公出身行伍,他門下的這個沈同川做官之前游歷山河,亦是見過沙場之爭,百姓之苦的人,比起宋嵩,他應該更知道你們的難處。”

“你說的……那是沈知州么?”

段嶸實在將他若說的沈同川與那位打馬吊輸了錢還舔著臉說“這把不算”的玩兒賴知州聯(lián)系不到一起。

“我可以去勸說沈同川,但前提是,秦將軍愿意放下之前與他的過節(jié),化干戈為玉帛。”

徐鶴雪說道。

“我與沈知州其實也并無什么大的過節(jié),即便有,在國事面前,我亦放得下!”秦繼勛在此事上倒也沒有分毫猶豫,“只是即便宋嵩出城,也是與蘇契勒和談,又如何能以他作為開戰(zhàn)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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