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再數(shù)最后一遍哦……”

“一、二、三?！?

“真的是最后一遍了?！?

“一、二、三……”

楚晚寧似是無情地瞧著跪在他跟前，一遍又一遍，和傻瓜一般掰數(shù)著一二三一二三的人，好像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來過，就能讓時(shí)光倒回，讓枯木開花，故人復(fù)生。

眼前的那個(gè)徒弟，執(zhí)拗又賣力地?cái)?shù)著，笨拙又固執(zhí)地?cái)?shù)著，他好像在數(shù)著自己的罪，數(shù)著師尊待他的好。

數(shù)到最后，聲音是顫抖的，笑容是惶然的。

“師尊?！?

墨燃仰起頭，他眼眶是紅的，但他都已害的楚晚寧到了如此地步，他不想在意識清醒的楚晚寧面前哭，再惹師尊難過。

于是他忍著，依舊笑著，商量般輕松的口吻。

“我再數(shù)一遍，你理理我，好不好？”

楚晚寧忽然被他這樣的懇求，刺得心如刀割。

他幾乎是觳觫地，要把手從墨燃指尖抽出。

但這一次墨燃握緊了他，說什么也不放開。

青年堅(jiān)定地，緩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類似犬一般的執(zhí)著。

他說：“一、二、……”

外頭忽然傳來了湍急的腳步聲，喊叫聲，咒罵聲，楚晚寧驀然抬頭，遠(yuǎn)望去樓下燈火如海，浩浩蕩蕩的陰兵大軍追了過來，直撲他們的所在。

容九終究還是逮到了機(jī)會告密了。

“在那里！樓上！樓上！”

“抓住那個(gè)小賊！”

“反了天了這是！”

惶惶急急翻天覆地，火把和鬼影像潮水一樣從遠(yuǎn)處滾滾而來要把他們兩個(gè)人吞吃抹殺掉打入無間地獄萬四不得超生。

墨燃卻沒有回頭，那一刻他握著楚晚寧的手，忽然很寧靜。

雖然楚晚寧不是他的愛人，但卻是他愛著的，敬重的人，是愛著他的，待他好的人。他看著他，心是穩(wěn)的。

楚晚寧斥他：“你昏了頭嗎？！還杵著做什么？”

他說著，一把反拉住墨燃的手，將他從地上拽起來，飄零燈火中他目光灼灼，與生時(shí)別無不同，楚晚寧蹙眉怒道：“走??！”

墨燃愣了一下：“我們嗎？”

楚晚寧氣惱至極：“還能是誰？！”

墨燃怔忡地，他顫抖著閉上眼睛，復(fù)又睜開，而后忽的笑了，那笑容很好看，眼眸里還染著水霧，像是蘸著露珠的繁花，錦繡無邊。

他終于、終于松了口氣，緊緊扣住楚晚寧的手指。

十指交握。

他抵住楚晚寧的額頭，小聲地，莊重地，說：“三。”

“三什么三！快走！”

外頭無盡的厲鬼追來了，墨燃這才回頭看，啊呀一聲有些急了：“師尊，先開個(gè)結(jié)界擋一擋！然后我把你渡到引魂燈里去！”

“不會。”

“……啥？！”墨燃呆若木雞。

楚晚寧冷著臉，但依然有些尷尬，惱羞成怒的：“我若還有法力在，豈能被困在這破籠子里？”

“……”

得了。

楚晚寧的這個(gè)魂魄，缺掉的是“修為”。

由于把魂魄收入引魂燈中，需不受打擾地吟唱一段咒訣，用時(shí)雖不長，但眼下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的，墨燃便只能拉著楚晚寧跑。

所幸楚晚寧修為雖失，但身手仍在，并不會拖墨燃后腿。兩人奪路而奔，后頭是滔滔無止的陰兵狂流，跑到正殿門口，楚晚寧問：“你認(rèn)路嗎？”

墨燃道：“不認(rèn)得?！?

楚晚寧：“……”

墨燃卻并不泄氣，指了指高聳的宮墻：“走上面，看得清楚些?！?

所幸楚晚寧輕功底子扎實(shí)，即便沒有修為支撐，飛檐走壁仍然不是問題。他飄然踩上檐瓦，低頭見尸群已怒嗥著撲殺過來，便對墨燃說：“你將見鬼召出來！”

墨燃依照做，手掌相擦，一道刺目凜冽的猩紅色光輝如同騰蛇吐信，猛地竄將出來，緋紅柳葉泠泠拂動(dòng)，神武柳藤盤繞在他腳邊。

“靈氣過五里，入曲池，匯集商陽，抽下去?！?

刷！

楚晚寧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補(bǔ)充道：“少灌些靈力?！?

墨燃聞一怔，待要收勢已來不及。

只聽得轟的巨響，嘶嘶游蛇在甩出的瞬間天火爆裂，猶如吞吐著焰電的騰龍，怒吼著自墨燃掌心直貫尸潮。那烈焰渾熊的火舌幾乎燎盡了整個(gè)廊道，帶火移星陸，升云出鼎湖。幾乎眨眼間將咬在最前頭的幾十個(gè)兵卒連帶磚瓦草木，焚了個(gè)干凈！

楚晚寧：“……”

墨燃：“……”

“不是讓你少灌些靈力么！”楚晚寧蹙眉怒道。

“你說的時(shí)候我都已經(jīng)……”突然想到不能和師尊頂嘴，要恭敬，墨燃悻悻閉嘴了，道，“師尊教訓(xùn)的是?！?

“罷了。”楚晚寧一拂衣袖，“也是我說的遲了些?！?

墨燃一愣——原來要師尊服軟，只需自己先把過錯(cuò)攬過來就好了么？

他眨了眨眼，不由地笑了起來。

楚晚寧瞥他：“傻笑什么，還不走？”.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