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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臺小說網(wǎng) > 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 > 102.師尊的師尊

102.師尊的師尊

師尊,你理理我。

這是他們在通天塔初見時,墨燃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候,楚晚寧閉著眼,墨燃喚他,他掀起了睫毛簾子。

這也是他們在紅蓮水榭別離時,墨燃說的最后一句話。

那時候,楚晚寧閉著眼,墨燃喚他,他卻再也沒有抬頭。

一句話,從通天塔飄零了半生,飄到荷花池邊,終于塵埃落定。

這些年的恨也好,愛也罷,就都散去了,就都冷透了。

墨燃喝完了最后一壇梨花白,走下了死生之巔的南峰,走到了自己的末日余暉里。第二日,義軍攻上巫山殿,卻發(fā)現(xiàn)為禍天下十年之久的踏仙君自裁身亡,享年三十二歲。

到如今,兩輩子過去了。

墨燃睜開眼睛。

他在通天塔前的花樹下睡了一宿,醒來時,整個人尚是茫然無措的,不知今夕何夕。

他只是下意識地喃喃著:“師尊……你理理我……”

然后他才想起來,這一生,楚晚寧,也已不在了。

前世他過慣了苦日子,楚晚寧是陪他走到最后的一個人,這輩子他不想再當(dāng)個惡人,可是楚晚寧也看不到了。

大概是上蒼也于心不忍,又或許冥冥中自有天定,前世楚晚寧早已惡心透了他,所以這輩子,他做了第一個離開的人。

墨燃把胳膊遮住眼瞼,忍著喉頭細碎的哽咽。

他聽到遠處傳來薛正雍焦急的喊聲,伯父在找他,伯父在喊:“燃兒——你在哪里?燃兒!”

師昧也在喚著他:“阿燃,你在哪里……你快出來吧……”

“燃兒,你回來陪陪玉衡!你不要做什么傻事啊,燃兒!”

陪陪玉衡。

陪陪他……

墨燃于是從地上爬起,踉蹌著,跌跌撞撞地循聲而去。

他不能垮掉,他不能垮掉——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幕后黑手尚未揪出,且不說天裂之變隨時可能再一次重演,便說遭此劫難,死生之巔損失慘重,百廢待興……薛蒙已經(jīng)痛的失去了神智,痛的再也爬不起來,他不能垮掉。

他便忍著,捺著。

他告訴自己,不痛了,不痛了。

楚晚寧的死,他經(jīng)歷過不止一次,不痛了。

不痛……

可是怎么可能不痛!

三千多級長階,他背著他匍匐著爬回來,怎么可能不痛……

耗盡最后一點靈力,把全身的靈流都給了自己,怎么可能不痛……

明明自己也受了一樣的傷,為了不拖累徒弟,做出一副斷情絕意的模樣,自行離去……怎么可能不痛……

還有前世,楚晚寧受的傷其實與師昧無異,只是他不說而已,他不說,墨燃也就不會知道。

他依然對著楚晚寧怒吼,對著楚晚寧發(fā)泄無盡的恨意,他把楚晚寧傷病未愈時辛苦為他包的抄手統(tǒng)統(tǒng)翻落在地。

楚晚寧在他面前矮下了身,低下了頭,去一個一個地拾起來,全部丟掉。

怎么……可能……不痛……

怎么可能不痛?。?!

他挖了楚晚寧的心!怎么可能不痛?。?!怎么可能……

墨燃走不下去了,他在原處忍了很久,平復(fù)了很久,渾身都在顫抖,渾身都在戰(zhàn)栗。

好痛。

他把臉埋進掌心,咬緊了嘴唇,把哭聲和著淋漓鮮血一并吞下去。

過了很長很長時間,他才把自己的心緒勉強撫平。

他仰起頭,眼眶通紅,然后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走下了無盡長階。

不能垮掉。

“伯父。”

“燃兒,你到哪里去了?你可要急死我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三長兩短,我以后九泉之下,還有什么顏面去見玉衡?”

“是我不好?!蹦嫉溃拔覜]事了,讓伯父掛心了?!?

薛正雍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拍著墨燃的肩膀,半晌之后道:“不怪你,不怪你,你比蒙兒強很多了……唉……”

墨燃沙啞地問:“薛蒙呢?”

“病了,高燒不退,剛剛喝了藥睡下,幸好睡了,他醒著就哭,怎么勸都勸不住?!毖φ猴@得很疲憊,“無間地獄天裂一事,在修真界激起軒然大波。上修界也開始派人糾察事情始末,但幕后之人處理得極為干凈,彩蝶鎮(zhèn)在血戰(zhàn)中幾乎已被夷為平地,竟是半點線索也不得知?!?

聽到這個消息,墨燃卻不覺得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個人的本事顯然已經(jīng)在眾人的預(yù)料之外,甚至在他的意料之外。

能要了楚晚寧性命的人,做事情又豈會輕易落下把柄。

“上修界,他們打算怎么辦?”

薛正雍道:“為了這件事,他們決定各派表率,于靈山之巔商談。我明日就要啟程……但是蒙兒這般模樣,我實在放心不下……”

他說的不錯,彩蝶鎮(zhèn)一事,就連天下第一大宗師楚晚寧都命殞其中,上修界就算再是冷漠,也不可能坐視不管了。

“布下陣法打開結(jié)界的人究竟是誰?!?

“他緣何要這么做?!?

“此人下一步動靜又該是什么?!?

這三個詰問猶如兀鷲般盤繞在每個人心里,誰都想知道答案,但調(diào)查了半天,仍舊是一籌莫展,沒辦法,只能攜起手來。

墨燃道:“伯父放心去吧,派中諸事,我會幫著伯母一并打理?!?

“那就好,那就好……唉……苦了你們了。”

薛正雍走了,而薛蒙整日介魂不守舍,積壓的宗卷委托就全都落在了墨燃肩上。

墨燃全身心地浸淫到案牘之中,不敢有片刻倦怠,因為只要他停下來去想,停下來稍作休息,那強烈的苦痛與后悔就會把他拖下深淵,拷問著他殘破不堪的魂靈。他恨不能日夜俯首卷前,借以擺脫內(nèi)心無休無止地愧疚與折磨。

無間地獄裂時,凡間陰氣大盛。許多蟄伏許久的妖邪們借此東風(fēng)重出江湖,為害四方。這些日子,向死生之巔求援的委托函簡直堆成了小山。墨燃忙碌其中,廢寢忘食,往往是黎明時就趕往丹心殿,到了深夜才回去休息。

不過即使這樣,他還是會在汪洋書海中,冷不防地,被楚晚寧留下的碎片扎中。

“……青僵興風(fēng)作浪,鳳陵村八十二戶老弱,不勝其擾。幸有貴派長老所制機甲‘夜游神’,可暫御邪祟。然終非久長之策,還請……”

燭淚緩緩滑落,燈蕊爆出一串花火。

待墨燃回過神,才驚覺自己竟已對著這一張書函發(fā)了良久的呆,手指摩挲著“夜游神”三個字,想起的是紅蓮水榭里楚晚寧扎著馬尾,咬著銼刀,專注地給機甲人上桐油的模樣。

墨燃長嘆一口氣,指尖點上額頭,輕輕揉過。

忽聽得有人敲門。

“師昧?”

披著素淡白衣的秀美青年走了進來,把端在手中的托盤在墨燃案卷旁放下,卷袖撥亮了蠟燭,而后溫聲道:“阿燃,忙了一天了,吃些東西吧?!?

“……也好。”

墨燃苦笑著,把卷宗放下,捏了捏隱隱抽痛的眉心。

“我燉了一碗?yún)㈦u湯,炒了幾碟小炒?!睅熋翆⒉瞬己茫糁朐嚵嗽嚋囟?,“還好,都還暖著?!?

兩人吃著飯,師昧見他額角一縷碎發(fā)散落,襯得一張英俊臉龐頗有幾分憔悴,便伸出手來,替他捻好。

“阿燃?!?

“嗯?”

“那天……你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墨燃心里頭亂得很,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看了他一眼問道:“哪天?”

“……”師昧抿了抿唇,垂下眸道,“就是天裂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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