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陳氏充滿傲氣的語,林悠抓了衣服奔進(jìn)了屋內(nèi),開始動手扯換自己的衣裳。林熙心里痛著,眼睛疼著,去了她的身邊,幫著她脫下外袍,套上了這件看起來慘白無比的素衣孝服。
“七妹……”忽而林悠哽咽語:“你說的對,我倘若當(dāng)時,不,不那么魯莽任性,也許,就沒今日的事,萬一,姐姐回不來了,你可要照顧好娘……”
“別胡說!”林熙伸手捂著她的嘴:“四姐姐,你會沒事的,你要是死在莊家,莊家那個混蛋也得賠上半條命!好姐姐,熙兒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林悠抓了下了林熙的手,沖她凄色一笑,淚已落下,當(dāng)即邁步出屋,林熙追了出去,便看著林悠昂著腦袋跟在母親身后,那姿態(tài)滿是決絕。
霎時,這心痛得直抽抽,而此時卻有婆子急急的跑了來:“太太,莊家,莊家的太太帶著,帶著她家那個小二爺上咱們府上來了!”
這話讓陳氏一愣,林悠則直接退了一步,似有懼怕,而林熙卻激動的奔了出來,連規(guī)矩都忘了搶著問話:“是來議親的嗎?”
陳氏扭頭瞪了林熙一眼,林熙立刻低頭,但心里卻好過許多,畢竟莊家肯來,就說明想要好好解決這事,姐姐若能嫁去莊家,雖然莊家小二爺不算個好的,卻也是現(xiàn)在能走的路里最好的一條。
“怎么說的?”陳氏捉了那婆子問話。
“莊家太太沒說,但看著是帶了東西來的。估摸著先來碰碰頭吧!”那婆子說著看了一眼孝服的林悠,眼里也是心疼。
陳氏回頭看了看林悠,忽而開了。:“熙兒,你扶著你四姐姐,先到偏廳的梢間里候著。我想你總有些眼力勁兒。若是必要的時候。該拉該推的,總有個數(shù)?!?
林熙明白母親的意思,當(dāng)即點頭,伸手扶了林悠往二門那邊的偏廳走,陳氏轉(zhuǎn)頭又沖章媽媽和那婆子分別到:“你立刻去置口棺材來,好壞無所謂,但要立馬弄來,給我往偏廳的院子里抬,開正門。從那兒給我抬進(jìn)來!你去把莊家夫人和那位小爺,給我往偏廳里引!”
……
林熙扶著林悠入了梢間時,陳氏她們都還沒過來。林悠扯著林熙的胳膊,似個沒頭蒼蠅:“娘叫我們到這里候著是做什么?”
“見機(jī)行事?!绷治踝е?,輕聲說著:“四姐姐,這件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咱們說什么都沒用了,怎么解決才是正理,這會兒去糾纏誰對誰錯,更沒什么意義了,你只曉記得兩件事就好,第一,不管怎樣,爹娘兄妹的都會是向著你的,第二,你是林家的人,若短了林家的氣,爹娘就得低頭一輩子,你日后也過不好的,所以,等會兒要是……要是莊家想隨便打發(fā)這事,你斷不能咽下這口氣,就是拼著出去,出去……”
“出去撞死,也不能丟了林家的臉,對不?”林悠說著已經(jīng)捏緊了拳頭,全然就是一副要慷慨就義的樣子。
林熙無奈的點點頭。
自小她就聽過一句話:生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理學(xué)的提倡,那般的滅絕人性,可在現(xiàn)實當(dāng),在清流世家的門楣下,這便是事實:可以死,卻不可以被毀了名聲,若要全了名聲,就得用死來證明!名聲便是骨頭!活著的脊梁骨!
她當(dāng)時無奈投了井,也是因為她已經(jīng)無法辯駁,那一刻的無力,她清楚的記得,她甚至忿恨!但轉(zhuǎn)了一圈,如今林悠要面對這種情況,卻也只能拿生死來賭,賭一個未來的路,一個根本算不得明媚的路。
此時丫頭婆子迎了人來,林熙便同林悠,隔著窗欞子小心張望。
但見一個個子高挑膚色紅潤長相十分富貴的婦人,錦衣華服的扶著個丫頭施施然邁步,在她身后兩步外,跟著個少年,十五的年紀(jì),一瞧便是那莊家大嗓門的小二爺賢哥兒。
林悠從窗欞處一望見他,便是羞憤的身子顫抖,林熙急忙拉了她往角上去坐著,示意她別出聲,那邊就傳來些微窸窣的聲音。
林悠點點頭,表示她會乖乖的,林熙才起身去了梢間的口子上,微微挑了掛在擱板上的簾子往外瞧看。
那莊家太太坐在椅子上一不發(fā),端莊靜謐之極,瞧她的眉眼與氣度,倒是不慌不忙的,似是坐在自家的廳里一般,而那邊站在她身后的賢哥兒,手里把玩著個玉件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全然就跟沒把事放在心上一樣,怎么看都不像是來解決事的。林熙看得蹙眉,心里生起一絲厭惡來,而這個時候,陳氏已經(jīng)快步而來,抬腳入屋,林熙登時睜大了眼。
只這么一會功夫,陳氏竟然也換了一身素服來,更絕得是,她手里竟然還拿著一支銀簪子和一朵白色的絨huā。
林熙抬眼掃了掃母親頭上那只赤金的銜珠流蘇釵,心里叫了一聲絕!
“我來遲了些,叫莊家太太等了?!标愂险f著微微沖著莊家太太福身,她身份本就低于人家,哪怕這里是自己的家,禮數(shù)上也錯不了的!
莊家太太沒料到陳氏穿成這樣,眼里閃過一抹驚訝,登時起身:“林夫人,你,你這是……”
“家門不幸,遭遇橫禍,我正等著棺材到了,好把我那遭輕薄了的女兒給埋了!”陳氏說著,往對面的椅子上一坐,也并不具上席。
莊家太太嘴角一抽,臉上顯出一絲笑來:“林夫人,何必要走到這步呢?今早咱們兩個不還道有緣的嗎?我知道小兒魯莽,做了錯事,可到底他也是無心,并非有意要傷了你家姑娘的名聲。只是,這事確實落下了,我們擔(dān)了就是?!?
莊家太太自己把話痛快的亮了出來,倒不用陳氏再去逼,也實在讓陳氏有些意外。她起了身:“莊家太太的擔(dān)是如何擔(dān)?”
“我這魯莽兒子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抱了她。你那閨女便只能入我們莊家的門了。這擔(dān)自是結(jié)親了。”莊家太太這般語,陳氏的臉上顯出一抹和氣來,但還是繃了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只能如此?!?
莊家太太挪步到了陳氏跟前,拉著她一道坐了椅子,這才說道:“不過有件事,我得說在頭里?!?
陳氏挑眉:“不知是何事?”
“今日里咱們是解決事兒的,所以我也不說什么繞圈子的話,都與你直說罷!”莊家太太說著眼掃了那個還在玩玉件兒的兒子:“三年前貴妃娘娘回來省親的時候。就放過話的,要親自給我們家賢哥兒定親事,年初的時候。更叫人從宮里傳了話來給我,叫這我去明陽侯府家多走動走動,看看他府上的十三姑娘和十五姑娘,顯然是要讓我在這兩個姑娘里訂下一個來。所以三月的時候,我已和謝家交換了口氣,訂下了那位十三姑娘……林夫人,我想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陳氏此刻臉色發(fā)白,嘴唇微顫:“莫非莊家太太思量著,是叫我家四姑娘過去做小嗎?”
屋內(nèi)的林熙立刻撤到林悠身邊,拽了她,生怕林悠會沖動,但林悠卻沒動,只坐在那里,宛如一根木頭。
廳里,莊家太太攥了陳氏的手:“我知這話聽著不那么痛快,但貴妃娘娘把這事也早早就說定了的,我也和謝家已經(jīng)口頭上說好了的,只待過得兩年十三姑娘及笄,就會換庚貼,倘若這個時候,我若硬把這樁親事給推了,只怕貴妃娘娘的臉上不好看,謝家那里也難交代,我想林府應(yīng)該和我們是一樣,都不想得罪他們吧!”
這分明是拿貴妃與謝家來逼壓陳氏,登時陳氏便是臉色由白轉(zhuǎn)了青。
“其實話退一步說,一個妾字,是有點委屈了四姑娘,畢竟她是嫡出的,但仔細(xì)想想,也并非真真兒的就委屈了,我們莊家好歹也是侯府,論品級絕對算的上是豪門,別人家的姑娘可未必能進(jìn)了我莊家的;林大人如今為侍講,也得器重,日后也有晉升之途,大家各自護(hù)了臉,誰還不能與誰方便了不是?何況三皇子是貴妃娘娘所出,今日里大家各自讓一步,貴妃娘娘那里,我親自去求個好,日后想來林大人必當(dāng)晉升的?!?
莊家太太說完,拿眼掃著陳氏,恩威并舉的一步棋,她相信陳氏若是個聰明人,必然會妥協(xié)的。
陳氏沒有說話,依然那么坐著,臉色青青地。
莊家太太等了半盞茶的時間都不見她說話,正尋思著是繼續(xù)等還是怎樣時,廳前的院子里有了動靜,竟是章媽媽帶著人扛了一口棺材進(jìn)來,落在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