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南理國皇帝趙德實在是睡不著，看著那邊同樣睡不著的沈冷忍不住問了一句：“所謂大國，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沈冷看著窗外，點了點頭：“是?！壁w德忍不住又問：“那大國所宣稱的維持正義公理，安天下民心，哪里有不公不正之事，大國便會直接干預(yù)，這些都是扯淡的？”沈冷想了想，點頭：“是?！壁w德嘆了口氣：“果然南越就是這樣被滅國的?！鄙蚶浒岩暰€從窗外收回來：“我也會問我自己，這樣做是否秉持正義之心，不管我給自己找?guī)追纸杩?，終究不是，國與國之間的博弈，哪里有什么正義不正義的，人有正邪，事有正邪，可是......我終究是寧人，是寧軍武將?！壁w德感覺胸口里憋悶之極：“朕聽聞當(dāng)初南越皇帝楊玉是想聯(lián)合各國以抗大寧，根本就不是如傳聞之中那鬼扯的什么幾只山羊吃了白菜，也就只有尋常百姓覺得可信，覺得大寧那樣就霸氣，那時候楊玉也曾經(jīng)寫信給朕，只是因為遠(yuǎn)隔千山萬水，朕連回信都懶得回?！鄙蚶涞溃骸扒罅实廴铗v淵是給楊玉回了信的，并且信誓旦旦的說一旦南越國被大寧攻擊，雖然隔著大海，可求立定然會全力以赴馳援南越，這話，你信嗎？”“不信?！壁w德沉默了一會兒，自嘲的笑了笑：“這個世界上最虛偽的一群人，其實就是權(quán)力最大的那一群人，如阮騰淵，如楊玉，亦如朕，當(dāng)然也包括你們大寧的那位皇帝陛下?！薄八灰粯??！鄙蚶涞溃骸八呀?jīng)不需要太多虛偽?！壁w德沉思片刻，覺得有道理。“你殺了窕國太子，這窕國之內(nèi)也不是沒有血性之人，若他們殺你料來也不是什么難事，朕聽聞皇帝施換最疼愛的便是太子施長華，他現(xiàn)在悲傷之際且有群臣勸阻你還安全著，若他緩過神來，未必不敢殺你，況且殺你也不只是明面上一個法子，這里畢竟是窕國?！鄙蚶湫α诵Γ骸澳阏f，我是不是挺討厭的？”趙德楞了一下，心說怎么問出這么幼稚膚淺的問題，可他很認(rèn)真的回答：“非常討厭?！鄙蚶淇恐巫影舶察o靜的坐了一會兒，眼神有些恍惚：“當(dāng)初跟著先生學(xué)習(xí)這些東西的時候，我便想著自己一定用不到......不曾想用到的時候，竟是沒有一點心理壓力，我殺施長華，一半出于為大寧考慮一半出于私心，私心之事不必多說，事關(guān)大寧，其實很簡單。“他看了趙德一眼：“我問你一件事，大寧在海上能不能有十成把握擊敗求立？”趙德認(rèn)真的想了想，他不了解大寧的實力，想著沈冷這般行事風(fēng)格便是大寧的風(fēng)格，多半擊敗求立還是沒問題的，于是點了點頭：“應(yīng)該能吧。”“能，但不一定?！鄙蚶涞溃骸按髮幩畮熑缃癯蹙咭?guī)模，可總兵力加起來不過六萬余人，縱然之前和求立人一戰(zhàn)近乎全殲求立北海水師，殺敵超過三萬，可求立的水師加起來依然要超過十萬人，船只規(guī)模也強(qiáng)于大寧，在陸地上交手，我若說大寧可以輕松滅掉五個求立也不為過，可在海上，諸多變數(shù)，求立一直就是靠海戰(zhàn)吃飯的，大寧不是。”“窕國這邊看似對大寧很親近，但若大寧與求立的海戰(zhàn)敗了，窕國的態(tài)度自然就會變，據(jù)我所知，太子施長華與求立那邊始終都在談判，若他即位，便會改善兩國關(guān)系
......”沈冷緩了一口氣：“我殺施長華，窕國的人暫且不會直接殺了我，我不殺施長華，施長華也會殺我......只有殺了我，窕國與大寧的關(guān)系才會變得惡化起來，他才能收拾了施東城，雖然這么選擇有些短視，可對他來說卻極有利，坐穩(wěn)皇位之后再去求變也為時不晚，可我和施東城是終究要死的?！鄙蚶淇聪蜈w德：“縱然是你現(xiàn)在身陷囚籠，你就死心了嗎？”趙德沉默，搖頭?！拔乙惨粯?，我怎么能讓想殺我的人一直惦記著我的腦袋?！鄙蚶湔酒饋碜叩酱翱冢慌掳堰@些事說給趙德聽，趙德已經(jīng)不是皇帝了，而是囚徒，如果他是個聰明人就會明白沈冷能保住他的命。沈冷看向趙德：“我能把你從南理抓到這來，將來滅求立之后，我也能把你送回去繼續(xù)做皇帝，哪怕你們南理國已經(jīng)有了新的皇帝也沒關(guān)系，求立若滅，大寧的戰(zhàn)兵就能在這片陸地上橫行無忌?！壁w德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不該信這個瘋子的話，在他眼里沈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似乎寧人都是瘋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如果皇帝施換鐵了心要殺你呢？一個施東城是護(hù)不住你的?！薄笆〇|城更想殺我?！鄙蚶漭p輕哼了一聲：“只不過都壓著性子而已，皇帝也還在猶豫，他在思考利弊，而這全都要看著海上的戰(zhàn)局，大寧勝了，他殺我就等于向大寧宣戰(zhàn)，雖然我只不過是個五品將軍而已，可大寧皇帝從來都不講理，也無需講理，大寧可以打別人，別人不能打大寧，一直就是這么不講理，龍虎山上那位真人贊美過多少次大寧皇帝陛下仁德寬厚，怕是私下里自己都不信......施換要殺我的最危險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我殺了他兒子的那一瞬間，是我最危險的瞬間?！壁w德?lián)u頭：“可他終究是死了兒子，他始終是皇帝，殺你不難?！鄙蚶涞溃骸澳阈】戳耸〇|城?！薄班牛俊壁w德一怔：“不過是個不被待見的皇子，有什么需要重視的？”沈冷往外看了看，如今這窕國都城里，怕是揚(yáng)泰票號上掛牌的那些殺手都來了吧，這么多年經(jīng)營，揚(yáng)泰票號不管是在當(dāng)初的南越還是大寧，又或是求立，仗著強(qiáng)大的財力收買下來的江湖客有多少？只怕連施東城自己都記不住的，這些人說起來是烏合之眾，可他們有他們的價值。趙德思前想后，為什么沈冷會說自己小看了施東城？他知道施東城這個人，很多年前就被窕國皇帝施換送去了大寧做質(zhì)子，只有最不被重視最不讓人喜歡的孩子才會被送出去，施換送走這個兒子的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到了，這個兒子送過去死了也就死了，不心疼。施東城難道想不到這一點？他就是死了別人也不心疼的那個人，在大寧處處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起來，他真的無異于去送死，大寧皇帝只是沒把他當(dāng)回事而已，若當(dāng)回事的話他真的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真當(dāng)大寧皇帝不知道，侵?jǐn)_海疆的除了求立人還有假扮成求立人的窕國人。再者就是施東城會做人，他不遺余力的拉進(jìn)窕國和大寧的關(guān)系，不遺余力的為大寧海事操心費(fèi)力，能獲取多少情報都如數(shù)上交給廷尉府，從不會以此來談條件，這就足以說明他比施長華聰明的多。施換有八個兒子，長子也是太子施長華已經(jīng)死了，七子是個
殘疾還有點傻，八子年幼，另外的五個兒子這幾年來全死了，諸多意外，諸多災(zāi)厄，可若說和施長華沒關(guān)系，誰信？如今皇帝能選的只有兩個人了，一個是施東城，一個是還年幼的老八施元德，天家的事，向來最冷酷無情，選了老八施元德的話，施東城會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接受？皇城。施東城跪在皇帝床前端著一碗藥哀求著，已經(jīng)求了好一會兒，可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案赣H，我知道父親不喜歡我，覺得我身體里的血液不純凈，當(dāng)初把我送到大寧的時候父親一定也想著，若回不來了，便回不來了吧......可父親不能因為不喜歡我而糟蹋自己的身體，若不是我來送藥父親應(yīng)該就喝了吧？這碗藥兒子放在這，以后我讓內(nèi)侍把藥送過來，希望父親把藥喝了，不喜歡我，我就少出現(xiàn)，待日后大寧派遣的使臣過來處置沈冷之后，兒子就會和大寧的使臣一塊回去。”施東城站起來把藥碗放下，轉(zhuǎn)身往外走?！澳闶呛尬业?，對不對？”皇帝忽然問了一句。一個沒有自稱兒臣，一個沒有自稱朕。此時此刻，還是父子?！笆??！笔〇|城的回答很簡單直接，沒有絲毫遮掩?！罢l生了我，我沒得選?！笔〇|城回頭看了看已經(jīng)坐起來的皇帝：“誰是我母親沒得選，誰是我父親也沒得選，如何活著看似也沒得選，母親因為出身卑微所以始終活的像個奴隸，有好結(jié)果嗎？你憐憫過嗎？是母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還是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都沒有，只是因為你不喜歡，所以......我憑什么不能恨你？”他呵呵笑了笑：“可我終究是兒子，想殺你，得忍著?！笔Q臉色一變，沉默很久之后嘆了口氣：“我若讓你以后輔佐元德，你會不會殺了他？”“你問過施長華嗎？”施東城反問。施換冷笑起來：“我知道你是不能的，你想做皇帝！可我永遠(yuǎn)不會把皇位交給你，兒子啊，那為父就是有一個選擇了?！笔〇|城也冷笑：“殺我？”施換朝著外面喊了一聲：“來人！”施東城往外看了看，沒人進(jìn)來，又看了看皇帝：“失望嗎？”施東城又走回去，挨著皇帝坐下來：“父親，我之前就已經(jīng)替你想好了，你唯有殺了我，然后你努力的多活幾年才能把江山交給長大的元德，你問我會不會輔佐他，若你一開始選的就是元德，我會，但你一開始選的是施長華，所以讓我再甘心情愿的做個奴才等到元德長大接手江山？你真的很天真，父親啊，外面那些朝臣都沒有一個如你這樣天真的?！彼牧伺幕实鄣募绨颍骸拔沂冀K恨你，但不會殺你，母親說過，別去傷害你父親畢竟是你父親，父親這個稱呼就能讓你為所欲為？你活著吧，可你那些忠心耿耿的朝臣已經(jīng)期待著我即位了，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和大寧走的近，他們害怕，他們沒得選了?！笔〇|城往外走：“我知道你這兩天安排了人去殺沈冷，朝廷里也有人要殺沈冷，可父親你忘了，經(jīng)營殺手生意是我的本行啊......朝中死了幾個人，宮里也死了幾個人，我是擔(dān)心你身體還沒好受不了所以沒讓人告訴你?！彼麖膽牙锶〕鰜硪环菝麊稳釉诘厣希骸耙呀?jīng)死了的，和馬上要死的都在這了，你自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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