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威逼利誘都會留下把柄,這些墻頭草們隨時都會在更大的勢力前倒戈,而最高明的脅迫是利用人的軟肋,讓他們自發(fā)自覺地成為“幫兇”。
只是馮恭用對賈氏的反應并不驚訝,也不辯解,只在公堂上一口咬定,是自已覬覦裴六奶奶的美色,幾次將裴六奶奶的動作誤以為是曖昧的暗示,這才色迷心竅決定陷害她、綁架她。
此計下作又惡毒,一下子將一樁綁架案變成了家丑。
立刻就有流蜚語四起——怎么人馮恭用偏看上了你裴六奶奶,而不是什么康二奶奶,鄭二奶奶……定是裴六奶奶拋頭露面,勾引了馮恭用。
徐妙雪自已是無所謂,奈何裴家受不了這種蕩婦羞恥,便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盡快息事寧人,讓這風波過去。
好在徐妙雪和裴叔夜這次意不在四明公,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還能挫挫他們的銳氣,也就不必追著咬馮恭用。
當然不會是無人傷亡。
最焦灼的當屬鄭桐。
他如熱鍋上的螞蟻,連日來只盼著揪出騙子追回錢財,豈料兜轉(zhuǎn)一圈,裴六奶奶竟非騙子——那他的銀子該向誰討?他想求見四明公問個明白,奈何對方深陷輿論閉門謝客。門房更是陰陽怪氣,反怪他傳遞假消息連累了馮恭用。
這下好了,鄭桐里外不是人。
只得把心一橫,硬闖裴府。
“裴大人!向我引薦錢先生的是尊夫人,您總得給個交代!”他直接在大門口叫嚷,儼然耍起了無賴。
裴叔夜不許府中人去開門,晾了鄭桐大半個時辰,任他喊得嗓子都啞了,才覺稍微報了徐妙雪當日被下啞藥、至今嗓子仍沙啞的仇,悠悠然地叫人請鄭老板進來。
裴叔夜屏退左右,也不叫人上茶,自已端著茶盞,品得那叫一個優(yōu)雅,仿佛沒看到鄭桐渴得直滾動的喉頭。
“鄭老板,內(nèi)子在外售賣寶船契,凡經(jīng)她親手所收之銀錢,或退或還皆無二話。然她與那位錢先生不過一面之緣,是你執(zhí)意要結(jié)識對方。當初如何求她引薦,莫非忘了?若再信口污蔑,休怪裴某公事公辦了?!?
鄭桐心知前些時日自已落井下石的行徑,此刻見風向已變,哪敢在裴叔夜面前放肆,忙堆起笑臉:“裴大人——裴大人!是在下心急失,怪我!可您定要幫幫我啊。上回您答應運鹽,結(jié)果十船鹽貨全沉海底,那都是在下的身家性命啊!”
“出發(fā)前裴某便明海運風險,是你親口承諾一切后果自行承擔。那夜若非我的人撤得及時,連我都要折在里頭,你還有臉來質(zhì)問?”
鄭桐啞口無。
裴叔夜忽而傾身,壓低聲音:“鄭老板恐怕還不知……當晚舉報私運出海的,正是四明公?!?
鄭桐臉色驟變。
他在四明公跟前做小伏低、千求萬請,好不容易求得對方首肯,愿意幫忙,轉(zhuǎn)頭竟被這老閹人舉報?
“不知鄭老板從何處得知內(nèi)子是騙子?你可曾想過……這消息的來源?”
裴叔夜輕描淡寫地一問,卻撥響了鄭桐內(nèi)心深處的那根弦,一聲清明,余音震耳。
當日鄭桐被這消息的驚駭沖昏頭腦,只覺橫豎不虧,便沒有多想究竟是誰給他的信息,屁顛屁顛便去找四明公聯(lián)手,他想得到美,既能幫四明公打擊裴叔夜,又能幫自已找回被騙的錢財。
自古以來,墻頭草都沒有好下場。
此刻鄭桐才明白……裴六奶奶既然是被馮恭用綁走的,說明四明公根本無意追查騙子,只想借此鏟除異已,目標正是裴叔夜!
是了……四明公要對付裴叔夜,卻拿他鄭家當墊腳石,何曾在意過鄭家死活!
“鄭老板,裴某很早便告訴過你——”裴叔夜垂眸看著杯盞中水紋漂亮的紋路,語帶惋惜,“你的事,如今寧波府唯有我能相助。你偏不信,鬧至這般田地,裴某……也愛莫能助了。”
裴叔夜惋惜地搖了搖頭。
鄭桐悲從中來,撲通一聲在裴叔夜面前跪下了。
這些日子裴叔夜和徐妙雪做的一切,“潤物無聲”,終于在此刻完成了一個漂亮的閉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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