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切隨姑娘的心?!?
還真是歪打正著,柳暗花明又一村。
既能把鄭家架在火上烤,又能讓自已轉(zhuǎn)危為安,張見堂可真是個大聰明。
徐妙雪盈盈下拜,廣袖垂落如流云:“大人放心,我這身本事,定叫那鄭家百口莫辯?!?
片刻之后,張見堂大步走出巷口,不知怎的,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已經(jīng)不見女子蹤影,唯有一只黑貓從墻頭躍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幸好今日,他見到了貝羅剎,那看似進入死局的一切都會開始有轉(zhuǎn)機。
今晚來之前,他其實很焦灼。鄭桐在甬江春秘密宴請了四明公的義子馮恭用——這說明,大概率就是四明公出手保了鄭家,殺了鄭源。
鄭家能再得四明公歡心,那他想清查鄭家的難度就大了很多。但這事關(guān)他的好友裴叔夜,他必須要救他。
*
甬江春。
喝得半醉的馮恭用在侍從的攙扶下踉蹌著跨出門檻,鄭桐連連作揖恭送他坐上馬車。今晚推杯換盞,喝得是酣暢淋漓,也讓鄭桐安心了不少。
馮恭用才扭頭走出去幾步,臉上的醉意和笑容都消失了,顯然盡興與醉意都是裝出來的,不過是虛與委蛇的面具罷了。
他剛準備坐上馬車離開,聽見甬江春門口傳來一陣動靜。馮恭用瞇著醉眼望去,只見喝得酒酣耳熱的康寶恩呼朋喚友從甬江春里出來,身后跟著個瘦弱少年——正是海曙通寶錢莊的少東家,楚夫人的獨子崔來鳳。
“鳳哥兒,”康寶恩一把攬住崔來鳳的肩膀,酒氣噴在他臉上,“今兒的賬就記在你娘名下,???”
馮恭用抬手制止馬車出發(fā)。他的面容隱在車簾的暗處,目光晦暗不明,似在若有所思。
崔來鳳瑟縮著點頭,目光怯怯的,心里大約是不痛快的,可也不敢說不。
自從上回普陀山,康寶恩問楚夫人借了錢應(yīng)急后,康寶恩也是個“知恩圖報”的,錢雖然一時半會還不上,但平時有什么玩樂的,都會叫上崔來鳳一起,帶他混混圈子——當然,掛的全是楚夫人的帳。
楚夫人也默認了此事,她正熱衷于維系與康家的關(guān)系,只等著康家邀請她參加這一次的如意港鎖港宴。
崔來鳳的性子與他那雷厲風行的母親是一點都不像,大約是楚夫人太過望子成龍,包辦了兒子的一切,恨不能他立刻出人頭地揚眉吐氣,可越是如此,越是南轅北轍,鳳哥兒愈發(fā)內(nèi)向。
這便是紈绔大少爺康寶恩最喜歡的軟柿子——好欺負,又有錢。但鳳哥兒不喜歡這些局,開口想要回家,但康寶恩不肯放人,正琢磨著要不再帶著崔來鳳這錢袋子去下一場。
馬車那邊突然有人出聲。
“巧了,”馮恭用朗聲開口,驚得崔來鳳一顫,“馮某正要往你家錢莊那條街去——不如捎鳳哥兒一程?”
康寶恩當然認得馮恭用,這可是四明公的義子,四明公在寧波府的事,都是他在出面??翟讲桓以齑?,連忙拱手行禮,將崔來鳳往前推了一把。
崔來鳳張了張嘴,看了馮恭用一眼,連忙低下了頭。
馮恭用年歲四十缺二,長得也算端方,不過眼窩略深,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黑得發(fā)亮,看人時總帶著幾分審視和算計的意味,眉宇間總籠著一層若有似無的陰翳,叫人有些畏懼。
崔來鳳只在錢莊里見過幾次這個男人,每次都覺得有些害怕,可他更討厭康元辰,只好低聲道了句謝,亦步亦趨地上了馬車。
楚夫人就住在海曙通寶總錢莊后頭的院子里,時辰不早了,她候在院門口等著崔來鳳回家,卻見是馮恭用送崔來鳳回來的,面色驀得緊張起來。
她一把將崔來鳳拉下馬車攬到身后,有些警惕地看著馮恭用,臉上卻掛起自如的笑容:“馮先生,怎么是您送鳳哥兒回來的?這也太麻煩您了?!?
崔來鳳也緊張,生怕給母親招惹了什么麻煩,嚅囁著不敢說話。
馮恭用盯著楚夫人,淡淡道:“天色晚了,正好順路?!?
楚夫人見崔來鳳受了驚嚇,便喊侍從帶崔來鳳先進去:“鳳哥兒,你趕緊回屋洗漱休息,母親好好謝謝馮先生?!?
崔來鳳猶疑地看了一眼母親楚夫人,又看了一眼馮恭用,然后怯怯地行了個禮,隨仆從一起入了院。
人一走,楚夫人臉上的笑便消失了,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訓斥:“不是讓你別靠近鳳哥兒嗎?你今天莫名其妙送鳳哥兒回家,叫他怎么想?叫別人看見了怎么想?”
這寧波府坊間瘋傳楚夫人背后有個大人物,才能白手起家將海曙通寶錢莊做到寧波府之最——有人說是寧波府知府,有人說是范家的老爺,甚至有人說是四明公,但沒人猜到,那人會是四明公的義子。
看似是個低調(diào)的人物,跟著四明公閑云野鶴,可寧波府的樁樁件件,卻都要過他的手。
這樣一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人,在楚夫人面前卻沒了脾氣,委屈道:“楚娘,我不幫你管著點,那康家的小子就差伸手朝鳳哥兒討錢了——再多的家底也不是這么敗的?!?
“你懂什么!康家已經(jīng)答應(yīng)邀我去如意港宴會了?!?
馮恭用對此嗤之以鼻:“你就非要去往那宴會上擠——無非就是一群婦人在那顯擺,有什么意思?況且我早同你說了,那些世家貴族容不下你的。你若愿意大大方方地跟我一起,縱然去不了如意港宴會,她們也沒人敢對你不敬?!?
“你不幫我,我自有路數(shù)——下次別招惹鳳哥兒,他可不知道你我的事?!?
“都這么多年……”
“滾?!背蛉伺橐宦曣P(guān)上院門,讓馮恭用吃了個閉門羹。
回到宅子里,楚夫人盯著崔來鳳洗漱完躺下休息,一切流程都按著她的規(guī)矩有條不紊地進行完了,她才坐在他的床頭,想問些今天的事??纱蟾庞行┬奶?,楚夫人屢屢欲又止,末了只給兒子捏了捏被角,便離開了房間。
剛出屋,外頭面色焦急的侍女低聲便附在她耳邊道:“東家,那人在前面等很久了?!?
楚夫人一拍腦袋,這才想起那事,連忙披上外袍,重新回到錢莊里頭。
剪子焦急地來回踱步,還以為楚夫人不來了:“哎喲東家,您可算來了?!?
楚夫人將一個裝畫的精美匣子遞給剪子:“跟你們姑娘說,她要的東西已經(jīng)準備好了——這是真跡,可千萬不好污損了?!?
剪子喜笑顏開:“曉得了,東家,您放心,這事我們有經(jīng)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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