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雪猛然睜眼,鼻尖微動。她自幼對氣味敏感,阿爹從前開玩笑叫她狗鼻子,自從頻繁出入弄潮巷后,她對那些見不得光的藥也有了涉獵,此刻這異常的苦味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張見堂,快閉氣!”徐妙雪低喝一聲,挪過去用肩膀狠狠撞向身旁昏沉的男人。
張見堂已經(jīng)吸入幾口迷煙,眼神開始渙散,徐妙雪的撞擊讓他悶哼一聲,神智稍稍清醒,立刻學(xué)樣屏息,卻已四肢酸軟如棉,連手指都無法彎曲。
徐妙雪咬破舌尖,尖銳的痛楚讓她保持清醒。她嘗試扭動被反綁在身后的雙手,粗糙的麻繩卻越勒越緊。
“刺啦——刺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撓聲,猛地從門外響起,不是人的指甲,是某種堅硬、鋒利的東西在瘋狂地刮擦著厚重的木門——伴隨著粗重、饑渴的喘息,還有喉間滾動著威脅的低沉呼嚕。
“哐當!”門栓被外力猛地撞開!沉重的木門并未洞開,而是被推開了一條僅容獸類鉆入的縫隙!
黑暗中,兩點幽綠的光芒如同地獄鬼火,在門縫處驟然亮起,帶著冰冷、嗜血的貪婪。緊接著,一個巨大的、流線型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腥臊的熱氣撲面而來,伴隨著利齒間滴落的粘稠唾液。
“狼!”張見堂瞬間清醒,冷汗浸透后背。他掙扎著想起身,卻因迷藥效力重重跌回稻草堆。
這是一匹成年公狼——肩背精壯,皮毛骯臟糾結(jié),獠牙在月光下閃著森白寒光。
怎么會有狼?是無意間闖進來……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嗎?徐妙雪一陣膽寒,可已經(jīng)來不及讓她多想了——那狼它貪婪地掃視著狹小空間里兩個無法動彈的“獵物”,喉間的呼嚕聲變成了興奮的咆哮,后腿微曲,作勢欲撲!
徐妙雪和張見堂登時就激靈了,慌亂之中默契地背靠背,拼命幫對方解開束縛的麻繩。然而越著急越不得章法,那繩結(jié)紋絲不動。
千鈞一發(fā)之際,徐妙雪用盡全身力氣猛地轉(zhuǎn)身,將反綁的雙手直迎狼口——“咔嚓”一聲,狼的獠牙狠狠咬進繩索,連帶撕開她腕上皮肉。
劇痛讓徐妙雪眼前發(fā)黑,但她趁機猛力一掙,終于借著獠牙的鋒利掙脫了繩索。
鮮血順著她顫抖的手指滴落,可此時她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踉蹌著爬到張見堂身邊解繩。迷煙越來越濃,她的動作漸漸遲緩,但還是咬著牙用最后一點力氣解開了繩結(jié)。
張見堂突然低聲道:“草垛下有草叉……我引開它……”
話音未落,張見堂抄起地上的腌菜壇狠狠砸向墻壁?!皣W啦”一聲脆響,狼果然被聲響吸引,撲向碎陶方向。
徐妙雪趁機滾向草垛,指尖終于觸到冰涼的鐵叉。
狼撲空后暴怒轉(zhuǎn)身,直撲張見堂而去!
就在惡狼騰空撲向張見堂咽喉的剎那——
“這邊!”徐妙雪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同時抓起手邊一塊尖銳的木柴,狠狠砸向惡狼側(cè)腰——此非為傷敵,只為激怒它,轉(zhuǎn)移目標。
“嗷嗚——”木柴雖未造成重傷,卻成功吸引了惡狼的注意。它吃痛扭頭,綠瞳瞬間鎖定了角落的徐妙雪,放棄了近在咫尺的張見堂,低吼著朝她逼近。
徐妙雪心臟狂跳,強迫自已冷靜。就在獠牙即將刺入咽喉的剎那,徐妙雪用盡全力將草叉向前一送——
噗嗤——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驟起。
溫?zé)岬难獓姙R在徐妙雪臉上,
徐妙雪不敢睜眼,她仿佛看到了自已的血肉被撕碎,血汩汩往外淌,但過了好一會,身上并沒有傳來痛感,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那雙因暴怒而凸出的血紅狼眼正死死盯著徐妙雪,卻不能再動作半分。鐵叉貫穿了狼喉,垂死的狼依然在瘋狂掙扎,只剩下喉間幾聲無意義的嗬嗬聲,最終歸于死寂。濃重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迷煙的苦澀。
竟然……賭贏了……
柴房內(nèi)一片狼藉。屋頂漏下更多月光,照亮了飛揚的塵土和狼尸。徐妙雪手一松,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走,她癱軟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濕透衣衫。
“咳……”張見堂咳出一口血沫,聲音嘶啞破碎,“……好……好險?!?
張見堂試圖朝徐妙雪走來,但卻因無力癱在了地上。
兩人隔著劫后余生的死寂無聲地對視著,然而嘴角的笑還未成型,張見堂眼中猛地躍上一絲恐懼。
徐妙雪順著他的目光扭頭望去,瞳孔驟縮——不知何時打翻的油燈已引燃稻草,火舌一下子竄得老高,正迅速吞噬草垛……
可環(huán)顧左右,柴房里一滴水也沒有。
張見堂撲到門口拼命手腳并用拍門,高喊:“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
火勢卻愈演愈烈。濃煙滾滾,鐵鏈鎖死的門外依舊死寂無人。
徐妙雪掙扎著爬向窗口,卻發(fā)現(xiàn)窗欞外不知何時被釘上了厚厚的木板。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推撞,木板紋絲不動。
徐妙雪突然就明白了。
她根本等不到裴叔夜來“審判”她。
那些人要的,是她這樣一個棄婦,死于一場“尸骨無存”的意外——這是什么?是自作自受,是老天有眼,是她不守婦道的惡報。
多么完美的邏輯啊,而這個閉環(huán)里,對方甚至都沒有露面。
徐妙雪感覺到火焰在逼近,但她沒有力氣再動彈了。她盯著那惡魔般張牙舞爪的火苗,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求生也沒有意義——躲過了狼,躲過了火災(zāi),然后呢?
她是被盯上的獵物,除非她死,他們不會罷休。
張見堂踉踉蹌蹌地過來,硬拽著徐妙雪,讓她離起火的地方遠一些。
“夫人,你,你再撐一撐……現(xiàn)在是深夜……巡邏的人少……但這兒火勢那么大……他們一定,一定能發(fā)現(xiàn)的?!?
徐妙雪悲哀地看著張見堂,他氣喘吁吁地靠著墻角,已經(jīng)精疲力盡,眼中卻閃著憤怒和焦急。
“那群狗娘養(yǎng)的,怎么還不來!……夫人,你一定要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