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若不信,可請(qǐng)一位陰陽先生來看?!?
阿黎磕了個(gè)頭,急切道:“大師,我們沒有不信,眼下不是追究這東西的時(shí)候,您看看怎么能救我們家夫人??!”
慧覺面露難色:“老衲畢竟不是大夫,不擅救病治人,云游四方時(shí)倒是聽說有些藥材可以暫時(shí)驅(qū)除邪祟,使人回魂……但,那些藥材頗為珍稀。”
盧大奶奶一聽還有救,忙不迭開口,財(cái)大氣粗:“大師您盡管說,我們盧家船上備的藥還是齊全的?!?
“古法有云,以蘇合香丸通竅辟穢,輔以牛黃清心丸安神定驚,牛黃須是天然形成,入藥的犀角需用暹羅犀角,而非水牛角,若有如此兩粒藥丸,或可一試……”
盧大奶奶看向身邊的大夫,此時(shí)還沒明白這兩樣?xùn)|西的含義:“我們船上有嗎?”
大夫抹了把額角冷汗:“回夫人的話……蘇合香丸需用沉香與蘇合香入藥,這兩位藥材皆是從西洋傳入,數(shù)兩便值千金,平日不會(huì)隨便備著……這蘇合香丸尚且還有路子可尋,但那牛黃清心丸要用天然牛黃,暹羅犀角、麝香與金箔所制……若說去哪找,恐怕只能是紫禁城里才有了!”
盧大奶奶僵在原地。
“我有啊?!币宦暲Щ笥掷硭?dāng)然的聲音打破了僵持。
眾人望去,還是六奶奶身邊的那個(gè)小丫鬟阿黎。
她從自已包袱里掏出一堆藥罐子,一邊找藥一邊道:“我們夫人自小體弱多病,出嫁離家時(shí)老爺便為她尋了許多名貴藥材,要我隨身帶著——”
阿黎找到兩個(gè)小瓶子遞給慧覺大師:“大師您瞧瞧,是不是這兩樣?”
慧覺打開藥瓶聞了聞,大喜:“正是?!?
盧大奶奶懸著的心活了,又死了。
她當(dāng)然希望徐妙雪無恙,她家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嫌疑才能洗清,但她又隱隱希望那小丫鬟掏出來的藥是假的——紫禁城里才有的藥,憑什么這女人能隨身攜帶?
到底什么家底啊!
周遭鴉雀無聲,想必大伙心里的想法與盧大奶奶的不謀而合。
希望她好,又不希望她太好。
唯有楚夫人松了口氣,道:“阿彌陀佛,真是佛菩薩保佑,六奶奶這回定是有驚無險(xiǎn)了?!?
阿黎立刻取水,小心翼翼將藥丸喂入徐妙雪口中。
不過半盞茶功夫,在無數(shù)目光注視下,徐妙雪長(zhǎng)睫微顫,嚶嚀一聲,竟真的悠悠轉(zhuǎn)醒。
“誒醒了醒了,夫人醒了!”
“我這是怎么了……”徐妙雪眼神渙散迷茫,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緩緩環(huán)顧,最終定格在近處臉色慘白的盧明玉身上,聲音細(xì)若游絲,“盧小姐,你……”
“跟我無關(guān)!”盧明玉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彈開,尖聲辯解,“是你自已買的那個(gè)邪物——鄭二爺做的香熏球害的你!大師都說了!大家都看見了!”
她語無倫次地指向地上那香球,一抬眼,正對(duì)上剛擠進(jìn)人群、一臉驚愕的鄭家二爺鄭應(yīng)章。
阿黎附在徐妙雪耳邊,將方才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徐妙雪的目光順著盧明玉的手指,茫然地落在香熏球上,又緩緩移到鄭二爺那張寫滿錯(cuò)愕的臉上。
剎那間,那迷茫虛弱如同潮水般褪去,被一種火山噴發(fā)般的驚怒取代——她猛地掙扎坐起,行動(dòng)間帶著恰到好處的踉蹌,她指著鄭二爺,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我敬你鄭二爺是名譽(yù)江南的手藝人,一年啄一器,童叟無欺!”她捶胸頓足,眼淚說來就來,“竟是謀財(cái)害命的勾當(dāng)!可憐我差點(diǎn)……差點(diǎn)……”
徐妙雪哽咽難,身體搖搖欲墜,全靠阿黎死死扶住。
圍觀者竊竊私語。
這件雪竹雙清佩鏤空香熏球是鄭家捐獻(xiàn)的海寶,鄭家老早就在寧波府傳出風(fēng)聲,今年鄭二爺?shù)褡恋钠魑铮萌榕峒业孽o珠宴助興——而裴家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拍走了這件海寶——這東西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裴六奶奶方才那昏迷的駭人模樣大家也都是親眼所見。
而這位老和尚,一看便是仙風(fēng)道骨,在佛菩薩腳下,也斷不可能亂說話。
老和尚說器物上的煞氣是匠人的冤魂,裴六奶奶又叫嚷著要鄭二爺給個(gè)解釋。
別說裴六奶奶了,所有人都在好奇。
這事太古怪了,明明每個(gè)環(huán)節(jié)都在眾人的關(guān)注下,沒有任何問題,做不得假。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人都在困惑,在恐懼,在天馬行空地猜測(cè),在尋找那個(gè)邪祟。
而這出戲的始作俑者徐妙雪——她爽了。
大家都信奉眼見為實(shí)。只是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是真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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