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前，倆寶又姐弟倆好的一個人似的，從睜眼開始就樓脖抱腰了。畢月站在車前，和一個又一個軍嫂握手交談，大家都出來送他們了。她環(huán)顧一圈兒，挺感謝這一段在這生活的日子。讓她感受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生活，有時候甚至是羨慕的。比如對門：寧可天天吃土豆白菜，肉恨不得論兩稱，小來寶的蘋果也一直是國光，從沒買過紅富士，真算是從嘴里省下的錢了。可二營長那個小二十歲的妻子張娟，卻置辦上了紅地毯、冰箱、彩電，給去串門的人直觀感覺就是她家里條件很好。兩口子勒緊褲腰帶攢錢為買一樣?xùn)|西，一起合計著過日子，夫妻有生活中的共同目標(biāo)真挺好。比如樓上：那可是參謀長的愛人。按理說工資挺高的，但家里窮親戚太多，婆家娘家有個大事小情都要指望他們兩口子，依舊很拮據(jù)。買一臺電視也得需要攢好幾個月的錢，給兒子華彬買臺好的自行車，連參謀長馬中平都從二樓往下扔水管子，很精細(xì)的擦洗新車，能看出來是希望兒子多騎幾年，讓節(jié)省點(diǎn)兒。還比如政委家的雙胞胎姐妹倆，念了高中了，拿著書本題再問父母，跟不上時代了，父母已經(jīng)不會了。畢月望著眼前的姍姍和娜娜，這倆大姑娘抱著書本問她數(shù)學(xué)題的一幕，似乎就像前幾天才發(fā)生的事情。還有那么多的鄰里鄰居軍嫂大姐們，幫她一起種樓棟前屬于她家的那一小片菜地，也像是才過去沒多久似的。畢月明白她自己，她留戀的正是這種感覺，留戀在這里生活不需要房門緊閉，她遙控指揮各地生意很忙，可這也沒有耽誤樓上樓下的嫂子們邊織毛衣邊來她家串門。一切的一切，故事就在日子里，平和且踏實。她想，她會時不常的就想起。“崔姐，你幫著聯(lián)絡(luò)吧，南京軍區(qū)那面兒如果有合適的人選，一年后我南京月亮灣分公司客房部餐廳部開始招人，我會優(yōu)先錄用軍嫂，沒有文化也可以?！贝抻蓝鸶吲d，她在家和老宋還真合計這事兒了。雖然解決軍嫂就業(yè)問題的政績指定是算楚旅長頭上，可楚旅長是主抓訓(xùn)練和作戰(zhàn)任務(wù)的，她家那口子要是去大軍區(qū)開會能給牽頭，那也能借光，這是一定的。“好妹子，到時候你崔姐我工作要是還沒解決，我都帶頭去，來回坐客車我也去?！碑呍滦α耍骸岸荚诮ㄔO(shè)中，也怨我步子邁的太慢，要不然我早就會說這話了。我能幫咱們這些軍嫂的也就這些了，那崔姐費(fèi)心吧。”大人們在一一道別，倆小娃娃也似模似樣在學(xué)。小溪抱著娃娃仰著頭，此刻在羨慕地看姍姍和娜娜姐姐。小丫頭從見到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女孩兒，她就滿懷想象自己長大會是什么樣，人家心里很著急呢，著急自己也快快長大?！皧檴櫧?，娜娜姐，我長大了要好好學(xué)習(xí)?！薄澳愫霉园⌒∠Ｎ覀儠肽愕??！毙↓埲藢⑿膼鄣耐婢哕?，遞給站在張娟腿邊兒的來寶：“喏，給你玩?！眮韺毩⒖腆@喜異常的和小龍人對視。小龍人在遞出去那一刻吧，心里也不知咋的，又舍不得了，他加了句：“小哥，給你玩幾天行，等過兩天我回來，到時還我哈?！眮韺毚舐暣饝?yīng)道：“好！”小溪被弟弟一提醒，也將手中的娃娃遞給一個三歲的小丫頭，如法炮制囑咐人家記得要還她。大一點(diǎn)兒的孩子們和大人們在笑他們倆。楚亦鋒聽了這話，心里卻一酸，笑容不那么自然。孩子們哪懂啊，上千公里的路，下一次和這些小玩伴兒見面不定是在何時何地。他一把抱起倆娃，倆娃叫著笑著還揪著爸爸的鼻子臉，以為被爸爸突然抱起，是要跟他們鬧著玩呢。楚亦鋒想說：“下次見面再不認(rèn)識爸爸，我揍你們倆。但他得硬生生憋回去。因為他和畢月怕孩子們受不了，這次走是糊弄倆孩子說：“回京都看太奶奶和姥姥，看完了咱再回來。”是的，太奶奶和姥姥是倆寶心心念念沒事兒就念叨兩句的人，勾著他們高高興興離開的人選。最后，他使勁親了倆孩子好幾口。畢月上車了，孩子們也上車了。楚亦鋒忽然用手擋住上升的車窗，還給畢月嚇一跳，愣了一瞬笑道：“怎么了？放心，我會慢點(diǎn)兒開的，到了南京，小丁在那面等著我呢，他就接手了?！焙芏嚯p眼睛的注目下，楚亦鋒顧不得也控制不住情緒外露了，大掌輕拍了兩下畢月的后腦勺，抿了下唇才說道：“到一個地方就給我來個電話。?。俊薄鞍??！碑呍卵廴河悬c(diǎn)兒紅，可心里卻大大咧咧的尋思：這昨晚都說一百

八十遍的話了，咋還囑咐？磨嘰。紅色吉普車啟動了，倆寶跟大家揮手還喊：“爸爸爸爸”。楚亦鋒兩手插在褲兜里，他似乎聽到了他閨女兒子唱道：“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薄┒?。梁吟秋從早上起來就開始打掃衛(wèi)生，楚家進(jìn)入大掃除階段。就怕家里有灰塵吃進(jìn)她孫子孫女的肚子里。楚老太太坐在客廳又開始掰手指頭算日子，她其實更恨不得倒計時，數(shù)著時間盼曾孫們到家。而本來也應(yīng)該跟楚老太太一樣心情的劉雅芳，此刻卻沒煩畢月一會兒一個電話的問到哪了？而是坐在京都飯店的包廂里，和畢鐵剛喝茶等著笑笑家人到，好一起吃飯商議婚禮細(xì)節(jié)。包廂門打開，劉雅芳和畢鐵剛一起迎了過去，劉雅芳一把握住笑笑奶奶的手：“哎呀，快請進(jìn)請進(jìn)。笑笑奶奶，咱是頭回見面啊。”“他嫂子，辛苦了，這請吃飯還來京都飯店，破費(fèi)了?！薄安黄瀑M(fèi)。本來吧，我尋思上我家那飯店，但一琢磨和這比太小。等會所那面兒吧，還離你們太遠(yuǎn)。咱結(jié)成親家這可是大事兒，我尋思不能馬虎，跟孩兒他爹一商量就來這吧，這都應(yīng)該的，破費(fèi)啥，一家人。”劉雅芳一手一個，一邊是梁笑笑的外婆和舅媽，一邊是梁笑笑的奶奶和姑姑，她一張嘴和好幾個人客套著。同樣的，畢鐵剛那面也不遑多讓，又是跟梁笑笑的爺爺外公說話，又是讓梁柏生和笑笑舅坐那。梁柏生和笑笑舅都問：“畢月沒回來？”那面兒她舅媽也問：“畢月還沒回來呢？”沒等劉雅芳回答呢，總和畢月通電話的梁笑笑率先回答：“馬上了，快的話明天晚上到家，慢就后天，我都好久沒見她了?！毙πν馄艠妨?，指點(diǎn)著梁笑笑的方向跟劉雅芳說：“瞧瞧，這還沒長大呢。唉，這就要結(jié)婚了。”“我家那個也是?，F(xiàn)在當(dāng)媽了也沒正溜。你咋不說呢，孩子在咱們眼中，多大歲數(shù)也是小孩兒，哈哈?！眲⒀欧颊f話比劃間，手上的金手鐲金光燦燦的。舅媽眨了下眼，又看了下劉雅芳脖子上戴的珍珠項鏈。畢鐵剛點(diǎn)好了菜，服務(wù)員一個接一個的端盤進(jìn)來。他現(xiàn)在太知道什么好吃什么孬吃了，跟閨女走南闖北的，正經(jīng)吃了挺多好料。這次出手也大方，不過即便這樣，心里還挺嘀咕就怕笑笑家人挑理。要知道弟弟啊，那個可是要當(dāng)新郎官了，眼瞅著要結(jié)婚了還在山西呢，你說換誰家誰能樂意？自個兒的事兒不回來商量細(xì)節(jié)，一問就說：“哥、嫂子，你們來，怎么著都行。”他們兩口子就成了掌舵的人。菜上來了，大家動筷前沒急于說別的，而是先聊家常。笑笑奶奶問畢金枝啥時候到，劉雅芳回道：“這不嘛，咱京都這一陣兒亂嘛。東北那面的養(yǎng)殖場早賣完了，本來早就應(yīng)該過來做買賣的，俺家月都給她姑準(zhǔn)備好門市就等著她來開張呢，這就耽誤了。就這三五天，和俺家月前后腳到位。我家那妹子，為人處事沒說頭，真的。放心，笑笑指定能跟她處的挺好?！毙πν馄沤舆^話題，也挺會說話：“我們放心。鐵林那姐姐是干大買賣的人，沒有本事不可能在東北鋪那么大攤子，估計性情也是個爽朗的?？丛略戮湍芸闯鰜?，養(yǎng)女隨姑，這是有道理的。”劉雅芳笑呵呵不停點(diǎn)頭：“對的對的。我那小姑子真是沒挑。原來我們條件困難，那她顧娘家十里八村都有名?，F(xiàn)在條件這樣了，她還總怕來京都麻煩鐵林和月月。要我說就多余瞎尋思，自個兒家人，咱們都加一塊才總共多少人，是不是？”夾菜吃飯，大伙你讓我我讓你的，端起酒杯幾杯過后，作為男方這面的，那劉雅芳得主動問?。克龁柫喊厣?，不過也沒叫啥，這弟弟娶跟她閨女一邊大的小媳婦，輩分早都亂了，她頂著一張老臉總不能管面相那么年輕的梁柏生叫點(diǎn)兒啥吧，囫圇個兒的瞎嘮吧：“笑笑爸，你們那面兒有啥要求沒？有啥要求你就提。咱都盡可能做到。給他們倆人這婚禮辦的熱熱鬧鬧的?！绷喊厣撮L輩們，尤其是笑笑的外公和外婆。笑笑的外婆沉吟了一下，和外公對視了一眼才說道：“他嫂子，是這樣的，依照我們老家的規(guī)矩，過禮有個六或是九，就過禮數(shù)目這塊能不能依照我們那面兒?！薄傲途?？”劉雅芳微擰了下眉，有點(diǎn)兒糊涂?！按虮确搅f六千六百……”“啊。這么回事兒啊，那別六了?！眲⒀欧家粩[手：“那九吧。咱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長長久久，我看九好。這錢，我和他哥出了，我公婆都沒有了，也理應(yīng)我們出?！?

畢鐵剛高興的舉杯，笑容堆滿臉：“我不能多喝，我開車來的，那咱也喝點(diǎn)兒?！彼X得他這婆娘，現(xiàn)在行啊，敞亮，這老婆子手里掐著二百萬，閨女給的，那一天藏著掖著的，到真章還挺行。笑笑外婆拍了拍劉雅芳的手：“你們無論過禮多少錢，最后我都讓笑笑帶過來，我們不留一分，還是他們小兩口的。再沒什么要求了。”劉雅芳挺感慨道：“就是你們女方那面兒有十條八條要求也是應(yīng)該的。誰家養(yǎng)大閨女都不易，比養(yǎng)小子操心多了。再一個，多少要求我也應(yīng)該去盡力做到。掏心窩子講，我們家鐵林太不容易了，我就是沖他，我們兩口子也該那樣。他沒過過啥好日子，咱可得讓他們這次大辦，從此往后順順溜溜的?！本藡尰罱j(luò)氣氛道：“提不出來了，他們不缺什么。人家家里講房子家具什么的，咱們都不知道講什么，咱還是吃飯喝酒希望他們過的幸福就好吧，哈哈。”畢鐵剛和劉雅芳聽了這話也笑了。他們心里明鏡的，確實，哪還有啥細(xì)節(jié)商量啊。笑笑拿著存折，早早的就挑好喜歡的房子，她自個兒喜歡的家具，衣服首飾那就更不用說了，鐵林不往家交錢，全交給笑笑，那可不想咋買咋買。至于婚車啥的就更沒什么可嘮的，就閨女公司的車跑來一趟，那京都城也沒幾家能趕上的啊。所以這頓臨結(jié)婚前商量細(xì)節(jié)的宴席，氣氛好的不得了?？膳R了臨了，劉雅芳卻不高興了，只是沒當(dāng)著梁家人面兒表現(xiàn)出來而已。畢鐵剛頻頻觀察媳婦臉色，劉雅芳死死的抓住副駕駛車門上方的把手，她坐好幾回這車了，可仍然信不著丈夫的車技：“開你車，老瞅我嘎哈？”“咋還抽抽個小臉兒呢？咋的了？”“你說咋的了！”畢鐵剛點(diǎn)了下頭，他也挺無語：現(xiàn)在的孩子實在太敢花錢。他們宴席散了，一塊去那名牌裁縫店，叫啥名來著？反正就是去那取嫁衣，他這不有車嘛。結(jié)果居然聽說梁笑笑花七千塊錢啊，七千塊訂做嫁衣。光做那件衣裳就用了三個月時間，好幾個師傅忙一件衣服。哎呦天兒，能穿出花來?。恳患路?。弟弟太慣著了，這弟媳還沒進(jìn)門呢，再有錢吧，那也太敢花了。沒聽那梁笑笑的奶奶，那還他們梁家自己家人呢，那都說：“天齲舛伎於ド狹教姿慕鵒恕1鶉思醫(yī)嶧檳苡幸惶姿慕鶚資尉退悴淮聿淮淼牧?。‘呰F剛想到這，邊開車邊勸道：“咱那是弟弟和弟媳，不是咱兒媳，管不著那個。別說七千了，花七萬買衣服花咱的啦？等成了家了，關(guān)起門過自個兒日子了，好啊壞啊的，得鐵林吱聲。你就別跟著瞎鬧心了。”“我能不鬧心嗎？我嫉妒?！闭f到這，劉雅芳還氣急敗壞的拍下心口：“我嫉妒的鬧心！”“咱那時候是啥年月啊？有件體面的紅棉襖就不錯了?，F(xiàn)在啥年月了？再說要不照咱家大妮兒出息大發(fā)了，咱倆還擱屯子吃糠咽菜呢。你嫉妒哪輩子呢，沒有可比性。”劉雅芳用鼻子哼了一聲，挖苦畢鐵剛：“你還怪知道的呢。咱倆靠閨女，人家是靠鐵林靠丈夫。你這丈夫，紅棉襖都不趁，沒讓我進(jìn)門就跟你出去要飯好不錯了！”畢鐵剛好脾氣，今天他必須得好脾氣，媳婦給他漲臉面：“是，我知道你跟我委屈了，那都過去的事兒了，你嫉妒？”“哎呀！”劉雅芳心煩：“那笑笑是弟妹她也是小孩伢子，我嫉妒她干啥。我是替咱閨女嫉妒。唉，想想我就心堵。咱家大妮兒挺著大肚子，連婚禮都沒有。稀里糊涂的扯證。再看看那笑笑，鳳冠霞帔，不是七千七萬的事兒，是我替閨女鬧心，有多少錢，就是全國首富了，女人一輩子婚禮那天多重要，她沒有，你說遺憾不？”畢鐵剛覺得這理由就更神經(jīng)病了，外孫都眼瞅著奔三歲了?！拔乙粚に歼@個我就恨楚家。我還恨大妮兒不爭氣，著哪輩子急生孩子。跟姑爺消停處對象，等咱現(xiàn)在這條件了，楚家他得八抬大轎請進(jìn)門，咱也鳳冠霞帔，姑爺騎高頭大馬迎進(jìn)門，那多好，那多風(fēng)光？”“那生的就不是小溪和小龍人了。你要不要你那倆寶了？你這娘們，你不要我要?！卑パ剑刹皇钦Φ?？劉雅芳焦心的感受瞬間被安撫下來?！澳憧禳c(diǎn)兒，趕緊回家給大妮兒打電話問問到哪了，咱家倆寶快回來了。不行，我明天得起早排隊去買菜，你閨女說話可沒準(zhǔn)兒，她性子急，備不住趕夜路明個兒就到家呢?！眲⒀欧奸_始合計：俺的小溪愛吃糖醋里脊，俺龍龍愛吃魚，都得準(zhǔn)備好。畢鐵剛瞟她一眼?？纯?，聽風(fēng)就是雨。這就是閨女常說的那句：典型的更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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