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著今天是畢月的批判大會。畢月鋪好了被子,腋下夾個小盆,一手拎暖壺,倆三個小時都沒咋搭理過她娘,這時候了,主動跟劉雅芳露笑臉道:“娘,走???”劉雅芳剛把襪子脫了,聞抬頭不是好氣兒道:“哼!用著我朝前,用不著我朝后?,F(xiàn)用人現(xiàn)交。”畢月嬉皮笑臉的:“哎呀,你咋啥都說我,快點兒,?。磕??”畢金枝甩著手上的水,進屋正好聽見這句:“走,月月,姑陪你去?!碑呍履樕悬c兒為難,微轉(zhuǎn)頭看畢金枝,托詞道:“不了,外面挺冷的。姑趕緊躺下吧,我等我娘?!碑呍露自陂T房里,屁股下面一個小盆,劉雅芳披著棉襖,拿著手電給她照亮。等這對兒娘倆凍的嘶嘶哈哈的回來了,畢金枝坐在炕上,指著畢月和劉雅芳告狀:“這孩子確實特性。你看剛才不讓我陪著吧。嫂子,你知道不?我挨著她睡覺,我臉剛轉(zhuǎn)過來,她就一扭頭給我個后腦勺。你說她那副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姑姑多埋汰呢。那是嫌棄我啊是咋地?去了城里了,毛病越來越多。以前我記得只要我一回來,她都跟我擠一被窩?,F(xiàn)在可倒好,講究令那個多啊。換衣服也躲著我!”屋里的幾位男士都沒當(dāng)回事兒,該洗腳洗腳,該刷牙刷牙。狗蛋兒光腳趿拉棉鞋,穿個綠絨褲,尋摸地溜進廚房,不一會兒嘴里塞了個糖炒山楂。他以為別人沒注意,其實誰瞅見他,嘴里都冒酸水。畢月聽到畢金枝盤腿坐那告狀,臉色微紅。抿抿小嘴,直接上炕,沒作解釋。劉雅芳陪笑臉接話道:“要不我說呢?不行趕明兒讓你哥揍她一頓,我看她就是短揍。我現(xiàn)在也煩她煩的不行?!闭f著話,還不忘對著畢月的腿給了一巴掌。打完還笑,繼續(xù)道:“你瞅瞅,她這褥子被子,都是新的。我那是給鐵林預(yù)備的,得,現(xiàn)在便宜她了。那天擱屋里,狗蛋兒瞇瞪一會兒,扯下她的被子蓋會兒腳丫子,那她都不讓。給我氣的,要不是屋里有人,我非得給她幾撇子。她姑,別說你了,跟我也那樣。你不用瞎尋思,你看自打回來,我倆哪天沒犟犟過?我讓她穿啥,她嘴上答應(yīng),第二天光個腦瓜穿件黑大衣,還那副單薄相。你說人家那大丫頭過年都穿個紅啊綠的啊,她天天不是灰就是黑,咋說也不聽。大過年的,誰不穿紅襪子踩踩小人?她就不穿,我倆差點兒大三十干起來,能氣死個人?!碑吔鹬ζ沧欤脑挘荷┳?,你那是要給幾撇子的樣子嗎?你們就慣著吧。以前挺憨厚個孩子,現(xiàn)在妖里妖道。要她說啊,有時候還不敵她家付娟。娟子是只要她的東西你別碰,那就行。她侄女呢?現(xiàn)在是不但她的東西不能碰,她還管別人。畢月躺在被窩里擰開了三個瓶蓋,抹完這樣抹那樣,她娘搭眼看見又評價道:“也不知道跟誰學(xué)的。我這一輩子竟用肥皂洗臉也那么地了。有時候沒肥皂,用涼水一摩挲就完事兒,也沒見著比誰老相。你說她小小年齡的,現(xiàn)在就說什么保養(yǎng)不保養(yǎng)的。這得多費錢?擦到哪年是個頭?再說晚上睡覺她擦j香的,誰聞齲客炅稅滋焐兌膊徊痢金枝,我那也有兩瓶,一瓶今兒個給豐和他媳婦了,都這敗家孩子給買的,還剩一瓶,你拿去用去吧。”“嫂子你不用?。磕阋驳貌敛?。咱都這歲數(shù)了,咋的也得收拾收拾,出門最起碼得比人年輕點兒。”“我用啥用?不夠麻煩的。一樣一樣的,走哪還得擱兜揣著。一臉老褶子,沒有花錢的必要。你哥還敢嫌棄我???他那抬頭紋都能夾死個蚊子?!薄澳切?,我正好沒擦臉的了?!痹掝}轉(zhuǎn)的多快,連他爹都遭殃了,畢月本以為沒她啥事兒了,結(jié)果……畢金枝又改說畢月扒饅頭皮了:“……我家娟子也那味兒。嫂子你說,以前都吃不飽飯呢,現(xiàn)在一個個的,誰道是孩子們忘性大是咋地?還是我花錢手太松???給娟子慣的沒個樣兒,這兩天我也反省了。
挑啊,都挑食,咱們都得管管。那天娟子扒饅頭皮吃,一筐的饅頭全被她禍禍了,給我氣的沒法沒法的,要不我能擱飯桌上要動手嗎?一問她,她說學(xué)她姐?!眲⒀欧夹脑?,我家月月是扒自個兒的皮,你們家孩子上手扒別人的,那能一樣嗎?但不能那么嘮啊,那不越嘮越散了嘛,隨聲附和道:“說,咋不說她?連著狗蛋兒一起罵。仨孩子,現(xiàn)在就成子不用我管。整兩本書,天天看書復(fù)習(xí),村里人找他都不出屋,唉,要我說,太認(rèn)學(xué)也不好?!碑叧擅鏌o表情的看著炕墻,只是那張臉,慢慢轉(zhuǎn)紅。畢鐵林拿著腳巾的動作一頓,扭身笑看躺他旁邊的畢成,重復(fù)劉雅芳的話:“太認(rèn)學(xué)不好,知識該學(xué)雜了?!碑叧珊蟊骋唤R种还謺蠋Р逶?,他小叔一掃就能看清,還有羅麻花,等開學(xué)的。劉雅芳聽到了,還以為是畢鐵林也加入聊天戰(zhàn)線了呢,繼續(xù)道:“得虧生的少。金枝家就那一個,還好點兒呢。金枝啊,這回回去好好和娟子說話,別動不動就伸巴掌,孩子都打皮實了。你就看我,我天天說她們,嘴皮子快要磨破了,現(xiàn)在啥樣?一個個的,都被我說皮實了,沒人當(dāng)回事兒?!眲⒀欧颊f到這,有點兒給自個兒說生氣了??刹皇钦Φ兀恳粋€個都拿她說話當(dāng)放屁,尤其大丫頭,沒起任何表率作用,對著畢月的腿窩又輕拍一巴掌:“我記得咱娘活著那時候就說,吃東西不能扒了來扒了去,福氣都給扒拉沒了。說了也不聽啊。你哥慣著,主動扒饅頭皮遞過去,那還有個整?”畢鐵剛一臉?biāo)樽舆M屋,哼了一聲:“嘮嗑就嘮嗑,別逮誰說誰,擴大戰(zhàn)線。”畢月也借機趕緊翻身趴在炕上,給她一左一右坐著的劉雅芳和畢金枝一個后背。她這一個舉動,讓畢金枝心里有點兒失落:“現(xiàn)在的孩子咋那么難管呢。你看咱倆在這說的熱鬧,月月就跟沒聽著似的,自打回來也不跟咱嘮嘮嗑,學(xué)校啊啥的?!碑呍孪掳椭粽眍^上,心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嘮啥???嘮多不露餡嗎?再說她跟她娘她姑也沒有共同話題啊。嘮化妝品?。空f了,她們也不懂。她晚上擦臉護膚,白天啥啥不擦,那是低調(diào)好嘛?你想啊,有人問:“畢月,你擦啥呢?”那這話外音就是羨慕她水嫩嫩的小臉。然后她揚起天真無邪的臉,懵懂回道:“啥都不擦啊。怎么了?”哈哈,想想都覺得爽。好有心機啊。這種心機,她稀罕死了。從沒保養(yǎng)過,照樣膚白貌美,天生的,沒招!畢晟隔著枕頭往前趴,大腦袋湊到畢月跟前兒:“姐,明早吃饅頭?。俊备仪樗宦犚娝盟飮Z饅頭了,長身體的階段,咋吃都吃不飽似的,說說就餓了。畢月小聲道:“行啊,我繼續(xù)扒皮。讓她們說我?!碑呹珊軙硎聝海骸拔业哪欠菀步o你?!碑呍逻琢艘宦?,露出一臉嫌棄:“可不用。你手指甲該剪了啊。去,現(xiàn)在就剪,腳趾甲也給我一塊堆兒收拾了?!敝劣谒锖退谜f的那些,畢月確實沒往心里去。說去唄?又不掉塊肉。再說人家心理強大著呢。畢月聽著他爹他小叔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給予自己正確評價,那就是:真兒真兒進步了!還記得第一天回來那晚,她快趕上打更(jing)的了。被那呼嚕聲攪合的,一宿沒怎么睡著。第二天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也不能夜夜打更啊,那不得年沒過完困死了嗎?尋思就拿那呼嚕聲打小曲吧,數(shù)著一二三睡覺。結(jié)果她小叔喝多了。也不知道小叔是睡覺崴著脖子了是咋地,有的呼嚕聲還只發(fā)半聲。哎呦,那給她急的呢,上不來氣。后來沒招了,下地現(xiàn)取的掛窗簾的棍子上炕。只要畢鐵林那邊兒發(fā)半聲,畢月就隔著畢晟拿棍子捅畢鐵林腦袋。有那么兩分鐘,畢鐵林打呼嚕打的狠了,被畢月捅的跟撥浪鼓似的。害得劉雅芳半夜下地上廁所,影影綽綽看到了這一幕,迷迷糊糊地,拎了把菜刀進來。硬說畢月是白天招著哪
路小鬼了,說過年家家燒紙,她太瘦身體不好,讓她枕菜刀睡覺,畢月還怕多說話影響別人,就那么邪乎地枕著菜刀瞇瞪著了。再后來,擋不住她爹她叔天天喝啊,她就練出來了。在咬牙放屁嘎巴嘴打呼嚕聲中,該怎么著怎么著。性情方面,畢月認(rèn)為自己也有很大突破,給自己一個贊?,F(xiàn)在出門,管是真假呢,管是別人沖哪方面的,誰不得夸句她變了,性格好,大大方方,麻溜利索的。而她贊自己是因為,她本以為她不是有什么耐性的人,她畢竟一直自己過獨日子,現(xiàn)在卻和一大家子人相處,居然相處的還挺好。就是跟村里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像暑假那樣躲著了,而是跟誰都能嘮兩句,挺合群,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所以她娘她姑說的那些小毛病,她沒當(dāng)回事兒。因為她知道,她沒有那個公主命,自然得不了公主病?!呍乱话殉蹲》较虮P,她沖畢成喊道:“說了踩離合踩離合,干啥都先踩它,記不住嗎?重來!”畢月板著小臉,又重新坐正身體,她坐在副駕駛座上,畢晟坐在后面,抿了抿小嘴,看了眼臉紅耳熱的畢成。他哥可真是想不開,學(xué)開車也不能找姐啊,你瞅他姐那厲害樣兒吧。畢晟一副瞧不上畢月的模樣,伴隨著這些心理活動,還擺了擺小手,搖了搖頭:就是哭著喊著要白教他,他都不稀得要。后山跟前兒一大片荒地上,夏利車笨笨咔咔地重新啟動,繞著圈兒的開?!凹铀?,加速你得掛擋,尋思啥呢?”畢成……畢月就跟駕校老師似的,她一個指示,畢成一個聽令?!翱窟厓和\嚒!薄澳悖磕憧烧媸??不能一腳踩死不能一腳踩死的,人躥出去呢?”畢成滿腦袋是汗,悶聲道:“姐,你能別老急嗎?你一著急我就……”“你就啥你舅?這都幾個小時了,一上午了。我當(dāng)時上路練練膽一個小時就嗖嗖開走了。而且開車這東西,你那慢性子也不行,你當(dāng)是啥慢工出細(xì)活的工種呢?到關(guān)鍵時刻,你還哏哏揪揪的,我告訴你,那就得出事兒。還交通大學(xué)的呢?”畢月氣的不行,就沒見過比畢成還笨的了。畢成也很委屈。念交大又不教開車,他學(xué)的專業(yè)跟那沒關(guān)系啊。瞅這一上午,被他姐教育的,越喊他越急,越急越忘。要不是他好脾氣,換個人就得好好的事兒干起來。關(guān)鍵他沒想學(xué),他姐說這些都得會,非揪著他出來。又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事實證明,確實有些工種分人。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畢晟看不下去眼了。他也不偏向他哥了,覺得他姐說的太對了,他哥確實太笨,讓他這個暴脾氣也壓不下火:“哥,你下來,我瞅都瞅會了?!碑叧捎悬c兒難堪,他站在空地那,看著他弟弟嗖嗖嗖地開著就走。倒是畢月,從車上下來了,一看畢成那樣兒,又嘆氣心軟了:“上車,再練練,熟練工種,家里正好有,都學(xué)會了,以后不折手?!边@面仨孩子第一次一起出門“玩”,那面家里還不招人上門喝酒了。畢鐵剛和畢鐵林被畢月說的,嘴上雖啥都沒說,但心里承認(rèn)說的對,喝啥喝,干正事兒。畢鐵剛和趙大山負(fù)責(zé)招待,陳大鵬跑腿喊人啥的,畢鐵林拿著小本記錄,到底都誰能定下來要跟他去挖煤,家里啥情況。而畢金枝也是第一次正正式式地向劉雅芳打聽楚亦鋒,劉雅芳沒藏著掖著,沒像是跟別人說的含糊,連在百貨大樓發(fā)生的細(xì)節(jié)都學(xué)了一遍。畢金枝倒是說了句真理:“一般普通姑娘嫁高門,哪家不得鬧吵吵一番?哪個當(dāng)父母的能甘心?本來就覺得自個兒孩子誰也比不上,再加上條件好,那都恨不得扒了著挑。不過鬧完又能咋地,照樣得娶,胳膊那還能擰過大腿兒啊?至于咱家月月,嫁進小楚那樣的人家了,能不能過的好,那就看月月有沒有本事立足了。我倒是覺得沒啥,他那媽不是還要給你撿骨棒?”京都,梁吟秋聽王建安講述畢鐵林中……(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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