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臨走……畢鐵林和梁笑笑雙雙都站在走廊里了，屋里這幾個人還在磨嘰呢。磨嘰到畢月差點(diǎn)兒當(dāng)場急眼，那真是使出洪荒之力控制、再控制了。如果這里是家，無論是京都四合院還是東北小平房，她真能干出來先跟她娘大吵一架的事兒。但畢月努力勸著自己，碎碎念：這里是醫(yī)院，屋里還有其他病人呢，醫(yī)院不是她家開的！只因?yàn)椤瓌⒀欧家差櫜簧虾爱呰F剛了，她知道喊了也沒用，不會聽她的，她擺愣不明白自家爺們。爺們不聽她的，孩子得聽她的吧，她生的！劉雅芳從畢鐵林離開了病房，她就著急忙慌地上前幾步，一把扯住畢晟的棉襖袖子，有商量、有威脅，說話的語氣里全帶出來了：“狗蛋兒！走，跟娘回家。你擱這qiu（呆）啥？！”“我不的！”畢晟使勁一擰身子，回頭找畢月，想向他姐求救。以前畢晟有事兒尋求他爹幫助。而最近這一年，小少年也品出來了，他姐挺好使，說話那真是一個吐沫一個釘?shù)?，他娘根本整不過他姐。劉雅芳也隨著畢晟瞟了眼畢月：“你今兒個瞅誰都不好使！麻溜跟我走！”這話在畢月聽來，就是在警告她別插嘴。畢鐵剛嫌鬧心，那脾氣眼瞅著就要控制不住了，大嗓門低呵道：“孩子愿意擱這呆就擱這呆著。跟他哥姐都有段日子沒起膩了，這倆還只能躺那，干巴巴的，讓他們嘮會兒磕啥的。你拽他干哈！”劉雅芳尖著聲音，也不接畢鐵剛的話，更大嗓門喊畢晟道：“走！跟我回去！狗蛋兒，我告訴你，別逼我急眼啊，你今兒個必須得跟我回家！”從來了京都，劉雅芳那真可謂是一肚子火氣，腦袋被氣的更是糊里糊涂的，啥啥都整不清楚，誰誰都沒按照她計劃的來，心里那是相當(dāng)?shù)牟煌纯炝?。她上來那股子犟勁，就像是非得和畢晟較勁似的，畢晟越不聽話，她越生氣，使勁地拉著畢晟的胳膊。心里就一個念頭：她還整不過這幾個孩崽子可完了，那她也不用當(dāng)娘了！不止是畢月想到楚亦鋒在跟前兒，就是畢鐵剛經(jīng)過畢鐵林的提醒，也知道那站著一位至今搞不清身份的軍人呢。面子里子的，被劉雅芳那副樣子表演的，畢鐵剛徹底掛不住臉面了。掛不住又能怎樣？又不能像是在自家炕頭似的，氣急了摔東西啥的。只能也擱心里勸自己：都這時候了，在醫(yī)院跟這虎娘們扯不清里根楞。跟這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玩應(yīng)也扯不起。畢鐵剛強(qiáng)壓著嗓門吼道：“都走都走！”畢晟悶頭站起身，接過楚亦鋒遞過來的棉帽子，抿了抿唇，心里委屈的不得了，一副眼淚擱眼圈兒直晃悠的樣子。戴帽子、戴手套、系棉襖扣子，就是沒敢再犟嘴，怕把他娘給氣個好歹，也沒敢再指望畢月，怕把他姐那股火也給挑起來。剛才他都聽懂了，就是有的地方?jīng)]搞清楚，也能感覺出來氣氛不對勁了。即便心里再不情不愿的，畢晟愣是壓抑著情緒，心里想著可不能添亂了。這一刻，楚亦鋒真覺得尷尬了。在他看來，瞧畢鐵林熱鬧有意思極了。那一幕幕的，又是跟老丈人干架，又是抱小媳婦親啊摟啊的，又是碰到相親對象和女朋友撞見的，比看電影都帶勁兒?？蛇@熱鬧要是燒到畢月幾人的身上，尤其是小孩子那副委屈的樣子，可憐巴巴的，他鬧心了。楚亦鋒沉著聲音跟畢父打招呼道：“叔叔，我先送他們回去，一會兒再回來陪您?！蹦阏l??？你就回來陪我？這是畢鐵剛心里這一刻最真實(shí)的想法，然而卻不能說。瞟了眼畢成，又看了眼畢月，心話是誰也得等會嘮，這就夠亂的了！再說他弟弟能點(diǎn)名道姓指使的人，還能知道家擱哪、大門沖哪開的，看來關(guān)系走的不外道。畢鐵剛沖楚亦鋒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麻煩你了哈，真是謝謝。他叔那面有事兒。嗯那，等你回來的，咱爺倆再嘮?！闭f完，畢父還頓了頓，

抬眼認(rèn)真瞅了瞅楚亦鋒的表情，被畢鐵林梁笑笑那事兒整的，他真怕“爺倆”也說錯了，再出現(xiàn)一個跟他不隔輩兒的。發(fā)現(xiàn)楚亦鋒笑著直點(diǎn)頭，畢鐵鋼放心了。楚亦鋒把著畢晟的肩膀，又幫畢晟正了正帽子，也不管畢家人會不會認(rèn)為他不見外、腦子有毛病啥的，沒壓低聲音，也沒背個人，開口就勸小少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哭什么哭？出息！愿意來，一會兒等你睡醒了，我開車再拉你來。一腳油門的事兒。剛才那小大人的樣兒可讓你哭沒了啊，別哭了，憋回去！”親切的語氣，隨意的態(tài)度，就像是已經(jīng)相處了很久的關(guān)系。畢晟吸了吸鼻子，任由楚亦鋒帶著他往前走，而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拉楚亦鋒的手找點(diǎn)兒安全感，被他親娘喊罵的心情很不好，更想尋求點(diǎn)兒安慰。楚亦鋒居然回了句：“自個兒跟著，你是小伙子，又不是大姑娘家，拉什么手?！弊允贾两K沒和劉雅芳以及陳翠柳說過一句話，只是笑著拿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打招呼。楚亦鋒明知道這樣不對，那可是未來老丈母娘，可他不想就是不想，甚至往門口走都沒招呼一聲跟上之類的。喜好太過明顯，任性且不自知，某種狀況下，楚亦鋒和畢月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正是因?yàn)槌噤h上來就表現(xiàn)的如此，這一路，劉雅芳和陳翠柳比在畢鐵林面前表現(xiàn)的還拘謹(jǐn)。甚至又出了狀況，劉雅芳都沒敢驚呼質(zhì)問?！呃壤锏漠呰F林和梁笑笑，就跟在演一場默劇似的。梁笑笑甩開畢鐵林的手，站在暖氣旁邊賭氣囊塞地看向醫(yī)院后院兒，也不說話，也不離開，就是沒有好臉。畢鐵林都聽到病房里吵吵把火的了，知道不咋隔音，做人還要面子，又不能上來就哄梁笑笑。怎么辦，只能對梁笑笑微微搖了搖頭、皺皺眉，那意思是等他們都走了的，你愛耍性子到時候再耍。聽到開門動靜了，梁笑笑馬上恢復(fù)以往笑瞇瞇的表情。畢鐵林也心里松了口氣。心話終于出來了，臉上又是一派平和：“嫂子，你跟著亦鋒走。等你們休息完了的，我再給你好好介紹一下亦鋒。”這話，楚亦鋒聽的一挑眉，怎么聽怎么別扭。人民醫(yī)院院里，兩臺車前面……梁笑笑像往常似的和劉雅芳、陳翠柳打招呼，還和劉雅芳特意說點(diǎn)兒近乎話道：“嫂子，他有事兒，我正好也坐他車先回家了。呵呵，我記性不好，你說我都給忘了。來這就是想問問月月和畢成喝點(diǎn)兒什么湯，趁著我奶奶會做，她張羅著讓我過來問問的。等待會兒的，她做完我再送來的，咱們再說說話?！本瓦@幾句話，梁笑笑說話那架勢看起來很正常，實(shí)際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二十年里，也沒跟誰這么客套地聊過啊？就是她舅媽，比畢月娘小那么多歲，見到她都跟哄孩子似的問話。可如今，她和這么大歲數(shù)的女人相處，尤其是還得擺出不卑不亢的樣子，還是在一個她平常遇到要叫阿姨的長輩兒面前扯這一套。別扭極了！端著那個架勢，免得被人小瞧又看成小輩兒什么的。梁笑笑盡力了，奈何劉雅芳真是質(zhì)樸到一定程度了。不喜就是不喜，劉雅芳連句客套話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承都懶得應(yīng)承，回了句：“我來了，就不用你了。我更知道我閨女喜歡吃啥喝啥?！彼f完就緊拽住始終挎她胳膊陳翠柳的手，往車那走，走了兩步才想起來不知道上哪輛車，回頭偷摸瞅了眼楚亦鋒。畢鐵林好像聽到了梁笑笑無助、無奈的嘆息聲，回身看了眼僵在原地的梁笑笑，也不管其他人咋想咋看了，上手直接抓住小手，另一只手遞給楚亦鋒家里鑰匙。真是心理勉強(qiáng)，勉強(qiáng)裝聽不出咋回事兒，態(tài)度還得如常道：“你們上車吧，我隨后。嫂子，家里那些屋你挑著收拾吧，住哪屋都行?！碑呰F林比誰都無奈，還不能擺臉子。一頭是嫂子，那個伺候自家爹娘任勞任怨的嫂子，

就即便不沖這些，還得沖他哥呢，更何況哥嫂第一次進(jìn)城，第一天就鬧個半紅臉，以后怎么相處。一邊兒是梁笑笑，他比誰都明白笑笑這丫頭真是盡力了，今兒個表現(xiàn)真能算出息了。畢竟平時都跟他侄女沒心沒肺傻樂呵，說話玩鬧都是又唱又跳那一套呢。楚亦鋒及時地打開幾個車門，示意三人上車。車還沒行駛出醫(yī)院，楚亦鋒就在倒車鏡里看到畢鐵林和梁笑笑正在拉拉扯扯的。畢小叔拽，梁笑笑躲。楚亦鋒打了個彎兒，側(cè)過頭問畢晟道：“冷不冷？”又問劉雅芳：“阿姨，您冷不冷？”“不冷不冷！”劉雅芳這回可算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客套道：“可比俺們東北那嘎達(dá)強(qiáng)多了。估么著這得比東北高幾度吧？”劉雅芳說了幾句客套話，說不冷倒是實(shí)話。她心里尋思著：這四個轱轆的車，咋那么大的汽油味兒齲「詹爬匆皆鶴淺嫡σ壞愣瘓醯媚兀哎呦，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后腦勺熱、手心也熱，嗓子眼癢癢，渾身都冒汗了。想到這，劉雅芳歪頭看了眼密封窗戶，眼神里有急切，又偷著瞟了眼楚亦鋒，心話：忍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到家了。楚亦鋒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余光觀察了幾眼畢晟，發(fā)現(xiàn)那小子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動不動的，就連眼神都直勾勾地盯著前面。不像他弟弟楚慈第一次坐他車似的，那真是又翻又扒這扒那的，廢話特多。楚亦鋒又從后視鏡里瞧了一眼，發(fā)現(xiàn)后面那兩位比畢晟還緊張，坐座只搭個邊兒，就像是不敢往里面深坐。他抿唇看了看窗外，在畢晟毫不設(shè)防的時候，摸了摸畢晟的頭。陳翠柳從上了車就始終游魂?duì)顟B(tài)，誰也不知道她想啥呢，規(guī)規(guī)矩矩地往那一坐，低頭瞅鞋。而劉雅芳從沒上車前、干拽拽不開車門子時，就有點(diǎn)兒緊張。來醫(yī)院時雖然打的“面的”，但由于著急，也沒注意這個那個的?，F(xiàn)在這才叫第一次坐在這四個轱轆的小汽車?yán)铮X得空間太密閉，連大氣兒都不敢喘，更緊張了。劉雅芳緊抱住畢晟的車座頭，眼睛緊盯前方，就盼著趕緊到家、趕緊下車?！爸ㄑ健币宦?，楚亦鋒停車下車前說道：“阿姨，我去去就回。”開車門的一股冷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劉雅芳使勁喘了口氣，看著楚亦鋒急走的背影，她拍了拍畢晟的肩膀，問道：“狗蛋兒，他是誰？擱醫(yī)院時，你姐你哥說了沒？”楚亦鋒下車了，畢晟不再端著了，他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方向盤的把手，被劉雅芳拍了一巴掌。畢晟悶悶不樂回道：“我姐對象?！薄吧?？！”一嗓子，劉雅芳給陳翠柳喊的都直點(diǎn)頭，證明畢晟說的不假。畢晟再次回答道：“對象，我姐對象。對象你該明白是啥意思吧？”劉雅芳瞪大眼睛，車門被人打開，一股冷風(fēng)又吹進(jìn)了車?yán)?，她適時憋回嗓子眼里的驚呼。兩個塑料袋放在了畢晟的懷里，畢晟一愣。楚亦鋒重新啟動車，說道：“墊吧墊吧，餓了吧？”大雪紅棗糕、六瓣花樣的黃糕，沒有奶油的虎皮蛋糕，酥皮里裹著整塊軟軟地瓜的地瓜酥……畢晟傻眼，回頭看向一直摟著他車座子的親娘。劉雅芳卻一反常態(tài)，沒像從前或攔著或罵畢晟饞嘴不讓吃啥的，她只顧用手捂著嘴，一聲未吭，就像是沒看到畢晟懷里的吃的似的。楚亦鋒笑著問畢晟：“那黃糕好吃嗎？”“還行吧?！碑呹捎檬种割^沾了沾掉在褲子上的碎渣放嘴里，繼續(xù)道：“像發(fā)糕，又不是，還彈牙?！背噤h見不得碎渣子都撿起來吃嘍，推了推另一個塑料袋：“吃這個，這虎皮蛋糕夾層里有山楂，味兒好?！币舱f完了，也到了畢家大門口了，楚亦鋒一點(diǎn)剎車停下，只聽身邊兒“哇嗚”一聲……側(cè)頭看過去，未來丈母娘捂著嘴都沒捂住，大概是暈車了，小舅子被吐一身。畢晟的棉帽子、肩膀上、裝蛋糕的袋子里，全被劉雅芳給吐了遍。(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