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玉鳳扛著包袱皮，那里面裝著她在京都百貨大樓，買的各種果脯，餅干，糕點(diǎn)，還有幾個新鮮蘋果。胖胖的婦女，臉上圍著藍(lán)色碎花棉布頭巾子，包的只露倆眼睛，一時站在火車站門前挺感慨。她二閨女拉了她一把：“娘，你快把這包袱皮放身后，怪磕磣地?！薄皣唶?！”葛玉鳳不光把自個兒那個包袱皮藏在身后，還去趙樹根兒身上扒行李，惹的趙樹根兒直瞪她?！袄项^子，這照相呢！等趕明兒大山回去過年了，得把這照片帶回去，別在大鏡子上給大家伙瞅瞅。你背這倆破膠絲袋子干哈玩意兒？挺占地方的。拍它拍你？”說完了，還湊近仰頭細(xì)瞅了瞅趙樹根兒的形象，心下不滿意繼續(xù)道：“他爹，你笑笑。不知道的以為咱老趙家欠誰八萬賬呢！哎呦，你可別拉著那老臉了，拉的跟長白山似的！這平平安安的，手里還剩倆過河錢，這不也算大山出息大發(fā)了？把你那破棉帽子給我摘嘍，本來就是糟老頭子了，還往死里造化，包的跟粽子似的，這照相錢不得白花？拍出來誰能認(rèn)出來是你？！”說完，葛玉鳳自個兒也一把薅下頭巾子，還用倆手心按按頭發(fā)，摘下手悶子用手指尖捋了捋耳邊兒碎發(fā)。趙樹根兒煩透了這些。在他看來，這心得多大??！一個他二閨女，一個是他老婆子，心曬干了八斤重。就差點(diǎn)兒啊，差點(diǎn)兒折騰的全都得打道回村。那是軟乎話說盡了沒敢跟誰頂牛干架啊，就這都差點(diǎn)兒拉饑荒了都。還照相呢？！尋思是那么尋思的，趙樹根兒該配合還是配合了。摘下棉帽子往咯吱窩一夾，露出一腦袋白發(fā)毛茬。“竟整那妖道令！整沒用的一個個的可丁殼了！”趙樹根兒、葛玉鳳站在中間，趙大山穿著他那件新棉襖，和他二姐夫一模一樣的款式，一左一右站在兩老身邊，他二姐蹲在最前面。五個人只有趙樹根兒吹胡子瞪眼瞅著鏡頭，其他四個人都露出了半口大白牙。趙大山二姐對照

相師傅喊道：“我說同志，你可千萬把后面那大鐘表拍進(jìn)去。拍全景！還有京都站那幾個字！”咔嚓一聲。京都火車站站前留影紀(jì)念了。甭管咋的，雖說折騰這兩個多月掙的錢，全打發(fā)“小鬼兒”了。但這也確實(shí)是日子越過越好了，尤其還從東北小縣小鎮(zhèn)小村來了大首都算是站住腳了。京都啊京都，大首都。能在大首都有地兒住，有飯吃，有進(jìn)錢道，對于趙家來講，也算是跨時代的進(jìn)步了。趙樹根兒重新扛起膠絲袋子，叮囑趙大山道：“等趕明見到你鐵林叔了，跟他說，爹特意等他來著，他忙老這那的出門，實(shí)在等不了了，就只能回村兒再嘮嗑了。嗯，讓他回去就來家。咱家請他吃飯。不行擱一塊堆過年也行。你別尋思這話不重要就不說，再熟該說也得說兩句，再讓人挑理！沒你鐵林叔，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還想開那大飯店？唉！你這外地人闖京都，讓人揍了熊了也得那么地了，哪能過這日子！”葛玉鳳聽到了連連點(diǎn)頭附和道：“嗯那，這回聽你爹的。要沒攤上這事兒啊，說實(shí)話娘還和你二姐、二姐夫合計(jì)呢，咱家出大力，你起早貪黑的，他們都不露面，憑啥給一半？不就是咱家掏不出開飯店的錢嘛！現(xiàn)在一看啊，還真不是那么回事兒。支一個攤子哪那么容易？那鐵林啊，我攪（覺）得備不住是有挺多認(rèn)識的人。這次咱吃了這啞巴虧，認(rèn)了。那畢竟是丟磕磣的事兒。好說不好聽的，再讓你鐵林叔懷疑你人品可就不好了?？梢院笤俪錾妒聝喊?，你就找他去，好好和人家合計(jì)合計(jì)，他買賣張羅的大，有能耐，啥事兒都跟人商量商量?？傊蟽鹤幽憔陀涀D，你自個兒在外地確實(shí)得和你鐵林叔擰成一股繩，相互有個照應(yīng)，錢多錢少的，唉！掙多少是多啊？平平安安吧。再咋地，咱家和老畢家，咱是幾十年的關(guān)系了，可比那些上嘴唇挨著下嘴唇扒瞎的外人強(qiáng)百套??！”別看剛才葛玉鳳照相

時挺積極，可嘴里都是大火泡。不過她昨晚兒睡不著覺時也合計(jì)了，再咋地也比在小地方強(qiáng)。還有，回去只說她老兒子多么多么出息，才不跟村里人說半句不容易呢。要是能讓她以后掏心窩子說實(shí)話的，也就老畢家了。回去就去老畢家溜達(dá)，以后她得和畢家好好處關(guān)系。趙大山的二姐夫拍了拍趙大山的肩膀：“我這實(shí)在是不能多呆了。要不然回去飯碗再砸嘍。你自個兒多留個心眼啥的。有事兒拍電報(bào)，再過個十天半倆月的，飯店沒啥人就關(guān)門和畢家人回村吧?！壁w大山點(diǎn)點(diǎn)頭。要說趙家其他人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喜慶，那他這就叫真正的強(qiáng)顏歡笑。趙大山被畢月和畢成嚇到了，被楚亦鋒刺激了，回了飯店還得撒謊畢鐵林出門收賬去了?？傊?，鬧心事兒一大把一大把的，卻不能說?！班拍?。過段俺們一起回家過年，回家就好了。你們先上車！”一語雙關(guān)說完，他率先搶下膠絲袋子。從車門上車已經(jīng)費(fèi)勁了，年關(guān)了，站臺車上的，全是人。趙大山將行李從窗戶口往里面遞，他二姐夫在車上往里面拽?？目慕O絆要一年了，忙忙碌碌只為衣錦還鄉(xiāng)這一天。不沖別的，家里還有好幾個孩子呢，來趟京都不買不買的，也買了一大堆好幾包。葛玉鳳招手，當(dāng)娘的對著嘈雜的站臺喊道：“早點(diǎn)兒回家過年！”……趙家一家人，懷揣著酸甜苦辣坐上了綠皮火車，聽著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拈_動聲。他們不知道的是，繼他們之后，趙家屯又一家人進(jìn)京了，還是在這樣年關(guān)即將到來時。劉雅芳扯著畢晟的胳膊，不停地叮囑道：“一會兒跟住娘，扯著點(diǎn)兒我衣服。”列車員拿著笤帚開始喊了：“都抬抬腳啊，列車一會兒就要進(jìn)站了。廁所即將關(guān)閉！”陳翠柳站起身擠啊擠，一路從過道擠到了洗手盆那。她也顧不上冷了，擰開水龍頭蘸著涼水就往頭發(fā)上抹，還對著鏡子不忘檢查下牙齒。(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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