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每日三餐吃了什么,到他見了哪些人,說了哪些看似無關緊要的閑話。
甚至連他與妻妾在床笫之間幾分幾秒,都被錦衣衛(wèi)的暗探用冷漠而精準的筆觸記錄了下來。
這便是錦衣衛(wèi)的可怕之處,他們的眼睛,仿佛無處不在。
密報的重點,自然是汪福這幾日的詭異行蹤。
尤其是他從海上歸來后,立刻秘密分派心腹暗子,潛往溫州府下轄的樂清、永嘉、瑞安等縣城,其意圖昭然若揭。
陸明淵的目光在紙上緩緩移動,眉頭不自覺地鎖了起來。
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的輕微爆響,以及朱四那沉穩(wěn)卻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陸明淵才將密報緩緩合上,放在書案之上。
他抬起頭,看向朱四。
“朱大人,”
“你懷疑汪福此次出海,是去聯(lián)絡海外的倭寇了?”
朱四沒有絲毫意外,這位少年伯爺?shù)男乃?,從來都比他的年紀要深沉得多。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正是!伯爺明鑒!”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九月,是朝廷征收秋糧的日子,也是往年倭寇為禍最烈的時節(jié)。”
“朝廷征收秋糧的公文前幾日剛剛下發(fā),汪家這幫余孽,緊接著就駕船出海?!?
“還報備的是什么遠海捕撈,這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朱四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眼中的精光愈發(fā)銳利。
“卑職查過鎮(zhèn)海司的舊檔,汪家那些跑船的,多是月中下旬才會出遠海?!?
“可這汪福,偏偏提前了數(shù)日。事出反常必有妖!”
“卑職敢斷定,他這次出海,根本不是為了捕魚,而是去見了汪直!”
“他是去給汪直通風報信,想要里應外合,趁著各縣秋糧匯集府城之際,大舉劫掠!”
“更重要的是,一個半月前,伯爺您剛剛調(diào)派了五千水師精銳,前往南洋開辟新航道。”
“如今的溫州衛(wèi),正是兵力最孱弱的時候。這個消息,瞞不過有心人?!?
“汪直那條老狗,蟄伏了這么久,絕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書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陸明淵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只是手指無意識地在書案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半晌,他點了點頭。
那雙深邃的眸子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朱大人的分析,與本官所想,不謀而合?!?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看著院中被月光映照得斑駁的樹影。
“汪福,早不出海,晚不出海,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陸明淵輕聲念著這句話。
“我早就料到,汪家的這些余孽不會安分?!?
“他們想趁著溫州衛(wèi)兵力空虛,劫掠秋糧,給我,給溫州攪得天翻地覆?”
“既然他們把脖子都伸過來了,我們?nèi)羰遣凰蜕弦环荽蠖Y,豈非顯得我溫州府太不懂待客之道了?”
朱四心中一凜。
他能感覺到,這位少年伯爺?shù)纳砩?,正散發(fā)出一股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磅礴殺氣。
那是一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自信,更是一種視千軍萬馬如無物的強大氣場。
“伯爺已有定計?”
朱四試探著問道。
陸明淵微微頷首,重新走回書案后坐下。
他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迅速寫下了幾個字,然后將紙折好,叫來了門外的衙役。
“去,立刻請譚大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