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你這把刀,還承諾能為朝廷每年帶回八百萬兩白銀。”
“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尤其是在國庫空虛的今天?!?
“你陸明淵,才華橫溢,卻又洪福齊天。這在大乾的官場上,是百年罕見之事?!?
“這是你之幸,是大乾之幸,也是我胡宗憲之幸事啊!”
胡宗憲將陸明淵的處境、優(yōu)勢、乃至他能“肆無忌憚”的根本原因,赤裸裸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
然而,胡宗憲話鋒一轉(zhuǎn),那剛剛還帶著幾分溫和的眼神,瞬間又變得銳利起來。
“但是,陸明淵,你必須清楚。東南倭寇之患,非一朝一夕之功?!?
“你今日之所以能如此順暢,一是因為陛下在京中為你鼎力支撐?!?
“二是因為朝中各黨,都還指望著你那‘漕海一體’的宏圖大計,沒人愿意現(xiàn)在就得罪你這個未來的財神爺?!?
“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漕海一體’尚未完成之前?!?
“一旦功成,你每年八百萬兩的進項成了定數(shù),你這狀元郎的光環(huán),你這十二歲伯爵的特權(quán),都會漸漸褪去?!?
“到那時,你陸明淵,才算是真正踏進了這吃人的官場?!?
“屆時,你再想如今日這般‘便宜行事’,怕是就沒那么容易了?!?
“你今日的‘逾矩’與‘擅?!?,是奇功?!?
“他日的‘逾矩’與‘擅?!?,便是取死之道!”
最后幾個字,擲地有聲,如警鐘長鳴。
陸明淵心中劇震,一股寒意從背脊直沖天靈。
他瞬間明白了。
胡宗憲這番話,看似是敲打,是警告,可字字句句,無一不是在提點他,愛護他!
這是在教他為官之道,是在教他在這險惡的官場中如何活下去!
這份情,比山還重!
陸明淵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后退一步。
他對著胡宗憲,鄭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個晚輩對尊敬長輩的九十度大禮。
“晚輩陸明淵,謝過……胡部堂,提攜教誨之恩!”
他將“大人”的稱呼,換成了更顯親近也更顯尊敬的“胡部堂”,將“下官”的自稱,換成了“晚輩”。
一詞之差,天壤之別。
這代表著,從這一刻起,他陸明淵,是真心實意地將眼前這位東南柱石,當(dāng)成了自己的師長與引路人。
胡宗憲看著他這副模樣,先是一愣。
隨即,那張素來清癯嚴(yán)肅的臉上,綻開了一抹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他抬了抬手,示意陸明淵起身。
“你啊……真是個通透的聰明孩子?!?
他笑著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欣賞與欣慰,“坐吧?!?
待陸明淵重新坐下,胡宗憲才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抿了一口。
“你今日,確實做錯了很多事。逾矩、擅專,哪一條,都夠?qū)こ9賳T喝一壺的?!?
他放下茶盞,看著陸明淵,話鋒再次一轉(zhuǎn)。
“但是,你做對了一件最關(guān)鍵,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胡宗憲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
“那就是,你對陛下,足夠忠心?!?
“你從汪家繳獲的財物中,分出三百萬兩白銀,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往京師?!?
“這一手,比你溫州海戰(zhàn)的驚天大捷,還要高明百倍!”
“有了這三百萬兩銀子,你所有的‘逾矩’之舉,在陛下的眼中,便都是‘忠心耿耿,為國分憂’?!?
“你所有的‘擅專’之行,也都會變成‘少年英才,不拘一格’?!?
“朝堂之上,再想攻訐你的人,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本事,能為陛下填上這三百萬兩的窟窿?!?
“這筆錢,是你最大的功勞,也是你最硬的護身符?!?
“它足以抹去你的一切過錯,也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胡宗憲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感慨萬千。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堪輿圖前。
目光掃過溫州、臺州、寧波……那一個個被倭寇肆虐過的地方。
“溫州海戰(zhàn)的大捷,其意義,遠(yuǎn)不止是斬獲多少,繳獲多少。”
“它更重要的,是打出了我大乾水師的威風(fēng),震懾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宵小之輩?!?
“也為我接下來的整個東南布局,撬開了一道至關(guān)重要的缺口?!?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陸明淵。
“這,也是我今日叫你來杭州的真正原因。”
胡宗憲的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帶著疲憊卻又無比欣慰的笑容。
他對著陸明淵,微微頷首,聲音前所未有的鄭重。
“說起來,我胡宗憲,還要代這東南沿海數(shù)千萬無辜的百姓……”
“謝謝你,陸明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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