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過五旬，頭發(fā)花白的老巡考員，正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在甬道間巡視。

他的眼神早已被幾十年的考場生涯磨礪得如鷹隼般銳利，任何一絲異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陸明淵放下筆的那一刻，他的腳步便是一頓。

這么快？

是胸有成竹，還是自暴自棄？

老巡考員心中存疑，便不動聲色地踱了過去，借著巡視的名義，目光狀似無意地朝陸明淵的卷面上一掃。

只一眼，他的瞳孔便驟然收縮，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手字。

筆力蒼勁，鐵畫銀鉤，渾然天成！

這絕不是一個十歲孩童能寫出的字，這字里，分明藏著一個成年人的風(fēng)骨與氣度！

再看內(nèi)容，當(dāng)他看到那首《秋闈抒懷》時，整個人都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呆立當(dāng)場。

“金風(fēng)動玉旒，墨涌九天秋……”

他無聲地咀嚼著詩句，只覺得一股磅礴大氣撲面而來。

“筆擲三山外，文成五鳳樓……”

好大的口氣！這是要將文章寫到皇宮里去！

當(dāng)他看到最后一句“莫道青衫薄，今朝第一流”時，這位見慣了天才與狂士的老人，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狂！太狂了！

但這狂，卻不是無知無畏的狂妄，而是建立在絕對才情之上的自信！

此詩，意境、格律、對仗、氣魄，無一不是上上之選，足以流傳后世！

老巡考員在考場里待了一輩子，見過的好詩佳作不計其數(shù)，但能讓他如此心神劇震的，這是頭一遭。

他的失態(tài)，很快便引起了不遠(yuǎn)處高臺上那位監(jiān)考主官的注意。

那是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官員，神情嚴(yán)肅，目光如炬。

他見自己的下屬竟在一個考棚前站立良久，神情變幻，心中不禁起了疑。

是有人作弊，還是出了什么別的狀況？

他皺了皺眉，走下高臺，同樣裝作巡視考場，緩步朝著陸明淵的方向走來。

“怎么回事？”

他壓低聲音問道。

老巡考員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躬身，用手指了指陸明淵的試卷，嘴唇翕動，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監(jiān)考官順著他的指引看去，目光落在試卷上。

瞬間，他的表情與方才的老巡考員如出一轍。

震驚！無以復(fù)加的震驚！

作為此次府試的副主考，他本身便是進士出身，眼界何等之高。

但這首詩，依舊讓他感到了驚艷。

不僅僅是詩，還有那手字！

此子才情如此過人，詩詞更是意氣風(fēng)發(fā)，這分明是為魁首而來！

監(jiān)考官的目光從試卷上移開，落在了陸明淵的身上。

一個面容清秀，眉宇間帶著幾分稚氣的少年，正襟危坐，神情淡然，似乎對外界的關(guān)注渾然不覺。

這少年是誰？

監(jiān)考官的腦海中迅速閃過杭州府內(nèi)所有知名的少年才子。

高家的、李家的、張家的……那些被譽為魁首有力競爭者的人，他都見過，卻沒有一個是眼前這張面孔。

面生得很，顯然不是杭州府之人。

一個外地來的考生，竟有如此才華？

監(jiān)考官的心中掀起一絲波瀾。

杭州府文風(fēng)鼎盛，歷年府試的魁首，幾乎都被杭州府本地的學(xué)子包攬。

難不成，今年的格局要被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少年打破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很快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科舉，終究不是靠一首詩詞就能決定的。

帖經(jīng)考驗的是根基，賦詩展現(xiàn)的是才情，而真正決定高下的，是最后那篇策論。

策論，考的是經(jīng)世致用之學(xué)，是一個讀書人對天下大勢的洞察，對民生疾苦的關(guān)懷，對朝廷政令的理解。

這才是衡量一個士子是否是可造之材的最終標(biāo)準(zhǔn)。

想到這里，監(jiān)考官的心緒稍稍平復(fù)。他輕輕咳嗽了兩聲，打破了這片刻的凝滯。

“繼續(xù)巡視，莫要打擾考生?！?

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轉(zhuǎn)身邁步，繼續(xù)自己的巡視路線。

只是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許多，耳朵也始終留意著身后的動靜。

他在等。

等著看這個寫出“今朝第一流”的少年，在策論上，又能交出一份怎樣驚世駭俗的答卷！

而此刻的陸明淵，對兩位考官的內(nèi)心波瀾一無所知，或許，他知道了也并不會在意。

他的目光，已經(jīng)落在了試卷的最后一部分。

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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