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愚鈍,還請老師賜教?!?
“地理?!?
林瀚文吐出兩個字,眼中閃過一絲銳光。
“江蘇雖有長江入海口,但腹地廣闊,遠離外海,可以說是內(nèi)陸安穩(wěn)之地。”
“沒了外患之憂,百姓安居樂業(yè),自然就附庸風雅,追求精致與華美,衣著風格也因此更加大膽飄逸。”
“而浙江則不同,”
他的聲音沉了幾分。
“浙江東臨大海,海岸線漫長,雖有海運之利,卻也常年遭受倭寇襲擾。”
“百姓時時生活在警惕之中,男子多習武防身,女子亦要操持家務(wù),隨時準備應對突發(fā)狀況?!?
“因此,他們的穿衣風格便更偏向于務(wù)實、干練,少有江蘇這般繁復的款式?!?
“這便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的道理,環(huán)境,決定了人的生存方式,也塑造了地方的文化風俗?!?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陸明淵豁然開朗。
他之前只看到了表面的繁華,卻未曾深思其背后的地緣政治與安全因素。
林瀚文接著又為他講述了一些江蘇省特有的風俗習慣。
大到官場規(guī)矩,小到人情往來,事無巨細,皆一一點明,意在幫助他能更快地融入此地。
聊完了這些,林瀚文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
“明日,你去貢院入學吧?!?
“你雖是我的弟子,但終究年歲尚幼,根基還需打磨?!?
“江寧府貢院乃是江南文樞之地,名師云集,藏書萬卷,你去那里,既可以系統(tǒng)地學習經(jīng)義,也能結(jié)交一些同輩的青年才俊,對你日后的成長有好處?!?
“每年的束脩,為師已經(jīng)替你繳了,你明日直接過去便是,貢院的學正會親自帶你熟悉一切?!?
“多謝老師安排!”
陸明淵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坐下?!?
林瀚文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隨即話鋒再轉(zhuǎn),眼中帶著一絲考較的意味。
“去貢院讀書是其一。從明日開始,為師每天都會從衙門帶回來一件待處理的政務(wù),或是一樁案卷,或是一份陳情,或是一地呈上來的條陳?!?
“你無需給出最終的決斷,但需要仔細考量,寫下你的看法、分析以及你認為可行的處置之法,第二天交給我。”
陸明淵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為之一滯。
“今日你初來乍到,便先熟悉熟悉環(huán)境,算是給你放一天假?!?
林瀚文的語氣恢復了平淡,仿佛剛才只是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學生……定不負老師厚望!”
陸明淵壓下心中的激蕩,聲音堅定地回答。
林瀚文欣慰地點了點頭,又與他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瑣碎之事。
一盞茶的功夫后,林瀚文揮了揮手。
“時辰不早了,你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歇著吧?!?
“是,老師也請早些安歇?!?
陸明淵再次行禮,而后恭敬地退出了書房。
當他離開后,書房的門被重新關(guān)上,林瀚文臉上的溫和笑意緩緩斂去,重新化作了那份深沉與威嚴。
他從書案下抽出另一摞厚厚的公文,再次提起了筆,書房的燈火,注定要亮到深夜。
陸明淵回到自己的房間,心潮依舊澎湃。
他先是按照慣例,來到書桌前,鋪開宣紙,研好徽墨。
窗外的月光如水銀瀉地,灑入房中,與燭光交相輝映。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手腕懸起,筆尖在紙上落下。
一個又一個的蠅頭小楷從筆下流出,工整而有力,既有館閣體的端莊,又隱隱透著一絲屬于他自己的風骨。
這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每日練字三千,既是磨煉心性,也是鍛煉筆力。
當最后一個字寫完,他放下筆,活動了一下略有些酸麻的手腕,心中那份激蕩也隨之平復下來。
他沒有立刻休息,而是從行囊中取出了另一疊稿紙。
這是他為林遠峰寫的話本。
那本《西游記》的故事已經(jīng)講到了大鬧天宮的最高潮部分,后續(xù)的情節(jié)也已構(gòu)思完畢,只待落筆。
不過,今日在江寧府的所見所聞,尤其是那份浸透在骨子里的風雅與市井間的煙火氣,卻給了他新的靈感。
《西游記》固然宏大,但似乎少了一些男歡女愛,少了一些人世間的癡纏與詭譎。
他的腦海中,另一個瑰麗奇絕的世界緩緩展開。
他要寫一個新的故事,一個由無數(shù)個短篇串聯(lián)起來的故事集。
那里有愛上窮書生的美麗狐妖,有畫中走出的絕色美人,有義薄云天的水鬼,也有心地險惡的道士。
那里有人,有鬼,有妖,有仙,光怪陸離,卻無一不映照著人性的復雜與世間的百態(tài)。
那便是另一部經(jīng)典志怪小說,《聊齋志異》
陸明淵重新鋪開一張稿紙,提筆蘸墨,在紙的頂端寫下了三個字——《嬰寧》。
開篇便是狐妖愛上書生的故事。
窗外,月上中天,夜色漸深。
房間內(nèi),少年伏案疾書,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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