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文的聲音在長街上回蕩,清越而執(zhí)著。
外縣學(xué)子們臉上的狂喜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好奇、警惕與一絲敬佩的復(fù)雜神情。
他們自發(fā)地分開一條道路,目光齊齊投向了人群的后方。
那里的氣氛,似乎與周遭的激蕩格格不入,始終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寧靜。
在萬眾矚目之下,一個身影緩緩從人群中走出。
那是一個少年,看年紀(jì),似乎比林博文還要小上幾歲。
身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色布衫,漿洗得極為干凈,卻也難掩其質(zhì)地的普通。
然而,當(dāng)他走出來的那一刻,長街上所有華服錦衣的公子哥,仿佛都黯然失色。
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長開,卻已挺拔如松。
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唇線分明,一張臉龐俊秀得近乎清逸,尤其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深邃得如同寒潭。
這便是陸明淵?
那個來自窮鄉(xiāng)僻壤,名不見經(jīng)傳,卻一鳴驚人,力壓滿城天驕的府試魁首?
林博文的瞳孔微微一縮,心中那份“意難平”竟在看到對方的瞬間,消解了三分。
只因?qū)Ψ竭@般儀表氣度,便絕非池中之物。
陸明淵走到林博文面前,同樣在三步之外站定,不卑不亢地拱手還禮,聲音清朗,如同玉石相擊。
“江陵陸明淵,見過林兄?!?
沒有多余的客套,沒有絲毫的驕矜,平淡得就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小事。
林博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拱手,這一次,姿態(tài)放得更低,語氣也愈發(fā)鄭重。
“陸案首風(fēng)采,博文今日得見,方知人外有人。只是博文心中有一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還望案首解惑?!?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問道:“不知陸案首師從何人?博文他日定當(dāng)備上厚禮,登門拜訪,請教一二?!?
這個問題,也是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能教出府試魁首的,必定是名滿江南的大儒!
眾人紛紛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聽是哪位隱世高人,培養(yǎng)出了這等麒麟之才。
然而,陸明淵的回答,卻再次讓所有人陷入了呆滯。
他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林兄謬贊了。明淵并無名師,唯有啟蒙恩師,乃是村中趙先生一人而已。”
“至于府學(xué)……”
他抬眼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那巍峨的學(xué)府牌坊,語氣淡然,“求學(xué)不過兩月時間?!?
話音落下,長街之上,死寂無聲。
落針可聞。
緊接著,便是轟然炸響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百倍的嘩然之聲!
“什么?”
“沒……沒有名師?只在府學(xué)讀了兩個月?!”
“這……這怎么可能??!”
所有杭州府的學(xué)子,都感覺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他們傻了。
徹徹底底的傻眼了。
這個世界,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荒誕與魔幻。
他們之中,哪一個不是自幼延請名師,寒窗苦讀十?dāng)?shù)載?
哪一個不是在杭州府學(xué),這等文風(fēng)鼎盛之地,浸淫了五年,六年,甚至更久?
他們?nèi)找箍嘧x,懸梁刺股,將四書五經(jīng)倒背如流,自以為已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可現(xiàn)在,一個只在府學(xué)待了兩個月的鄉(xiāng)下小子,一個連正經(jīng)老師都沒有的泥腿子。
輕而易舉地摘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魁首之位!
這算什么?
他們這五六年的光陰,難道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這已經(jīng)不是一記耳光了,這是將他們的臉按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來回地摩擦!
羞辱!
這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就連那些外縣的學(xué)子,此刻也都是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如同見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