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出,滿堂皆靜。
    左侍郎王澤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尚書大人,這……這萬萬不可!戶部三年的卷宗,堆起來比山還高,您一個人如何看得過來?況且,各司其務,賬目不可輕易離司,這是規(guī)矩?!?
    “規(guī)矩?”陸淵抬起頭,“陛下的圣旨,是不是規(guī)矩?”
    王澤頓時語塞。
    “本官并非要插手各司細務?!标憸Y緩和了語氣,“只是想對國朝財賦,有個總體的了解。諸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梁,經(jīng)驗豐富,但有些事,或許換個角度看,能有新發(fā)現(xiàn)?!?
    “搬?!?
    一個字,不容置喙。
    接下來的七天,戶部官署出現(xiàn)了一道奇景。
    新任尚書陸淵,將自己關在了值房里。一車又一車的陳年卷宗被搬了進去,堆得連窗戶都幾乎遮蔽。
    他不見客,不赴宴,甚至連飯食都是由親兵送到門口。
    戶部的官吏們,從最初的驚愕,漸漸變?yōu)樗较吕锏泥托Α?
    “裝模作樣!三年的賬,神仙也看不完!”
    “到底是少年心性,想一鳴驚人,卻不知這水有多深?!?
    “等著吧,不出十日,他自己就得叫苦不迭,把卷宗乖乖送回來。”
    王澤與李明遠兩位侍郎,更是冷眼旁觀,只當是看了一場鬧劇。
    然而,第八日清晨,戶部所有司官以上,皆收到了尚書手令。
    于卯時三刻,在主事廳議事。
    當官員們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情走進大廳時,卻發(fā)現(xiàn)陸淵早已等在那里。
    他依舊是那身緋色官袍,人清瘦了一些,但精神卻極其矍鑠。在他的身后,立著一塊巨大的木板,上面用白布覆蓋。
    “諸位大人,早?!?
    陸淵的聲音很平靜。
    “這七日,本官將戶部三年的賬目,粗略地看了一遍?!?
    “噗嗤?!币幻贻p的員外郎沒忍住,笑出了聲,又在王澤嚴厲的注視下趕緊低下頭。
    粗略看一遍?那可是數(shù)萬卷文書!
    陸淵并不理會,他伸手,猛地將白布扯下。
    嘩!
    木板上,赫然是一副脈絡清晰的圖表。左邊是郡縣,右邊是稅種,中間用各種顏色的線條連接,線條旁標注著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和日期。
    “這是本官繪制的‘大夏財賦流轉(zhuǎn)圖’?!?
    “開元二十七年,江南蘇、杭二州,上繳國庫的絲綢稅,共計一百三十萬兩。去年,只剩七十萬兩。是桑樹死了,還是蠶不吐絲了?”
    “西北邊鎮(zhèn),朝廷每年撥付的軍餉高達八百萬兩,可根據(jù)涼州上報的軍械采買賬目,有三成軍餉,在離開京城后,便不知所蹤。”
    “還有河東道的鹽稅,賬面上年年虧損,需要朝廷補貼??蓳?jù)我所知,河東的私鹽販子,富可敵國。官鹽,為何就賣不動?”
    陸淵每說一句,就在圖表上敲擊一下。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在場的所有官員,面色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
    這些問題,他們不是不知道。有些是積弊難返,有些,則是他們默許甚至參與其中。但從未有人,敢如此赤裸裸地,將所有問題全部擺在臺面上!
    “本官以為,戶部沉疴已久,需用猛藥?!?
    陸淵轉(zhuǎn)身,直面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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