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柏臉上的興奮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壓抑。

    “怎么會這樣？這里是蘇州啊，大夏最富庶的地方，怎么會有這么多流民？”

    “正因?yàn)檫@里是蘇州?！?

    陸淵終于開口。

    “田地都被兼并了，他們沒了地，只能進(jìn)城討生活?？沙抢?，不需要這么多雙手?！?

    夜幕降臨，一艘華麗的畫舫之上，燈火通明。

    蘇州知府周康，正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款待本地的士紳名流與鹽商巨賈。周康是鎮(zhèn)北侯陸戰(zhàn)夫人的親弟弟，一個靠著裙帶關(guān)系爬上來的肥胖庸官。

    此刻，他正舉著酒杯，滿面紅光地高談闊論。

    “諸位，本官治理蘇州三年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康，商貿(mào)繁榮。這都是托了朝廷的洪福，也是諸位鄉(xiāng)賢鼎力支持的結(jié)果?。　?

    一名大鹽商立刻奉承道。

    “哪里哪里，全是知府大人領(lǐng)導(dǎo)有方！如今的蘇州，那真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片祥和！”

    另一名士紳也附和。

    “正是。我等能在蘇州安居樂業(yè)，全賴大人庇佑。來，我等敬大人一杯！”

    畫舫內(nèi)一片阿諛奉承之聲。

    陸淵三人，正是借著錢家在蘇州的一點(diǎn)生意關(guān)系，以游學(xué)士子的身份被邀請登船的。他們坐在最末席，安靜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錢文柏的手在桌下緊緊捏著，他低聲對陸淵說。

    “這幫蛀蟲！城外餓桴遍地，他們竟還有臉在這里歌功頌德！”

    酒過三巡，知府周康喝得興起，他看到末席的陸淵三人面生，便開口問道。

    “那三位是何人??？看著面生得很。”

    引薦他們上船的商人連忙起身回答。

    “回稟大人，這三位是京城來的游學(xué)士子，來蘇州探訪風(fēng)物?！?

    “哦？京城來的才子？”

    周康來了興趣。

    “既然是才子，又逢此良辰美景，何不即興作詞一首，為我等助助興？”

    滿船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陸淵身上。

    所有人都帶著一種看熱鬧的表情，等著這個外地士子如何絞盡腦汁，寫出些歌頌蘇州繁華的陳詞濫調(diào)來。

    陸淵緩緩站起身，對著眾人團(tuán)團(tuán)一揖，然后走到了船頭。他看著運(yùn)河兩岸的萬家燈火，又仿佛看到了城西棚戶區(qū)的黑暗。

    他沒有沉吟，也沒有構(gòu)思，直接開口吟誦。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

    眾人點(diǎn)頭，起句平平無奇，是寫江南的慣用開頭。

    知府周康臉上露出一抹不屑。

    陸淵的下一句，讓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畫舫之內(nèi)，瞬間死寂。絲竹之聲停了，歌姬的舞步也停了。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兩句詩，像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臉上。

    陸淵沒有停下，他吟出了最后一句。

    “能不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