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爵剛走出安戶所那歪斜的院門,就聽見身后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爵!等等!”
王爵回頭,見是趙干追了出來。
趙干跑到他跟前道,“吳大人剛才又吩咐了,說你最近就專心搗鼓你那磚窯的事兒,安戶所這邊沒啥要緊公務,讓你不必日日來點卯應差了,算你出外勤?!?
王爵聞,朝著公廨方向拱了拱手,揚聲道,“多謝吳大人體恤!趙哥,麻煩你一定替我轉達謝意,小的必定竭盡全力,早日將磚窯理順,不負大人厚望!”
趙干點點頭,眼神在他臉上掃了掃,便轉身回去了。
王爵臉上的笑容在趙干轉身后便淡了下去。
他心里明鏡似的,吳仁義這老狐貍突然這么大方。
準是聽說了磚窯成功,又想著能優(yōu)先用上磚頭給他自家蓋房,這才開了方便之門。
若是磚窯沒成,或者自己沒主動提出孝敬他。
怕是立刻就得被按在所里往死里使喚。
這鐵公雞,不見兔子不撒鷹,算盤打得精著呢!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眼下這結果正是他想要的。
有了這特許,他就能更專心地投入到磚窯的擴建和自家房屋的籌劃中了。
回到家,秦紅玉正坐在門口,手里拿著根木炭,在地上勾畫著什么。
似乎是在計算磚塊的數(shù)量和房屋的結構。
王爵走過去,在她旁邊蹲下。
看著她畫的那些簡潔卻精準的線條,心里再次感嘆這女人的不凡。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訕訕地開口,“那個……紅玉,跟你商量個事兒?!?
秦紅玉沒抬頭,只是“嗯”了一聲,示意他在聽。
“就是……咱們這第一窯出的好磚,可能……得先緊著吳仁義那邊用?!?
王爵盡量讓語氣顯得自然。
秦紅玉勾畫的動作頓住了。
她緩緩抬起頭,眉頭微蹙,“你費心費力,折騰這許多時日,燒出磚來,最先想到的,便是拿去奉承你那上官?”
她的語氣很平淡,但王爵還是聽出了里面的那點譏誚意味。
王爵當時就不樂意了,“哎呦我的姑奶奶!你這叫什么話?我這是奉承嗎?我這是策略!是生存智慧!”
他湊近些,試圖跟她講道理,“你想想,吳仁義現(xiàn)在是我頂頭上司,是壓在我頭上的一座大山!只要我還在這黑石營一天,只要我還吃著安戶所這碗飯,這座山它就挪不開!既然暫時挪不開,那光躲著、怨著有用嗎?沒用!咱得想辦法,讓這座山……呃,至少別總砸咱們,說不定還能借它的勢,替咱們擋擋風,甚至……將來還能用它去壓別人呢!”
王爵說著,眼神里閃爍著小人物在夾縫中求存的精明和算計。
“先用磚頭把他喂舒服了,換來咱們清靜發(fā)展的時間,換來咱們能名正順地擴大磚窯,這不比跟他硬頂著、天天被他找茬強?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秦紅玉聽著他的歪理,沉默了片刻。
她自幼所受的教育,是寧折不彎,是忠直剛烈。
對這等曲意逢迎、算計利用的手段,本能的有些排斥。
但她并非不懂世事艱險,尤其是經(jīng)歷家變、流落至此之后。
她更明白有時候委曲求全的必要性。
她沒有再反駁,繼續(xù)用木炭在地上劃著線。
嘴里幾不可聞地嘟囔了一聲,聲音輕得如同嘆息,“……這座山,也壓不了多久了。”
她的聲音雖輕,但王爵離得近,聽得真真切切!
王爵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是想都沒想,身體反應快過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