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慢慢流逝。
夜空星辰漸密,寒風刮過斷崖,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王爵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窯口,通過觀察孔反復確認著火色。
橘紅色的火焰穩(wěn)定地燃燒著,窯壁的溫度灼熱逼人。
他根據(jù)記憶里那些零碎的知識,和秦紅玉偶爾地提點。
指揮著流人控制添柴的頻率和數(shù)量,確保窯內溫度持續(xù)而均勻。
這是一場與經驗匱乏、條件簡陋進行的艱苦博弈。
每一次添柴,每一次觀察,都讓王爵的心懸在半空。
后半夜,是最難熬的時候。
困意如同潮水般襲來,寒冷也愈發(fā)刺骨。
幾個流人已經開始忍不住打盹。
王爵強打精神,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不少。
他提高聲音,給大家鼓勁,“都精神點!最關鍵的時候到了!撐過去,明天咱們就能見分曉!到時候,熱乎乎的肉湯管夠!”
“肉湯”二字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讓那些昏昏欲睡的流人猛地睜大了眼睛,努力挺直了腰板。
秦紅玉不知從哪找來一些枯枝,在不遠處又生了一小堆篝火,既驅散了些寒意,也提供了些許光亮。
她就安靜地坐在火堆旁,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力量。
讓那些躁動不安的流人莫名感到安心,也讓王爵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到對窯火的掌控中。
終于,東方天際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
漫長的一夜即將過去。
王爵再次湊近觀察孔,仔細分辨著火焰的顏色。
經過一夜的煅燒,窯內的火色似乎變得更加純粹和穩(wěn)定。
他根據(jù)感覺和經驗,判斷火候已到。
“?;?!準備封窯!”王爵沙啞著嗓子下令,聲音因緊張和疲憊而微微顫抖。
流人們立刻行動起來,用事先準備好的濕泥迅速而小心地將通風口和煙道徹底封死。
最后一絲明火被隔絕在外,巨大的土窯變成了一個完全密封的悶罐。
接下來,就是利用窯體自身的余熱,將里面的磚坯徹底燜透、燒結。
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考驗前期火候控制的一步。
完成封窯后,所有人都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臉上混合著極度的疲憊和巨大的期待。
王爵只覺得雙腿發(fā)軟,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土地上。
望著那座沉默的、卻承載了所有人希望的土窯,心臟仍在砰砰狂跳。
成了嗎?
真的能成嗎?
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所有的步驟都基于理論和他那點模糊的記憶。
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都可能得到一窯毫無用處的廢品,甚至是一窯坍塌的爛泥。
太陽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灑滿荒原,也照亮了每個人臉上深刻的倦意和期盼。
王爵掙扎著爬起來,對眾人道,“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歇著!窯要燜上一天一夜才能開。明天,還是這個時候,咱們再來開窯驗貨!”
流人們互相攙扶著,一步三回頭地離去,目光始終離不開那座土窯。
王爵和秦紅玉最后離開。
回到那間破敗的土坯房,王爵連那碗照例的糊糊都顧不上吃。
一頭栽倒在自己的草稞地鋪上,幾乎是瞬間就陷入了昏睡。
他太累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透支,讓他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屋內一片昏暗,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他一個激靈爬了起來,發(fā)現(xiàn)秦紅玉不在屋內。灶臺上溫著一碗糊糊。
王爵胡亂扒拉了幾口,便迫不及待地沖出門,朝著斷崖方向跑去。
遠遠的,他看到那座土窯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
不僅是昨天那八個流人,還有許多聞訊趕來看熱鬧的鄰居。
秦紅玉依舊站在不遠處那塊大石上,清冷的目光落在窯口。
王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腳步也不由得放慢了些,竟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的忐忑。
他擠開人群,走到窯前。窯體已經徹底冷卻,封口的泥巴干硬皸裂。
“王令史,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