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返回黑石營安戶所的荒原小徑上。
風聲是唯一的旋律,卷起細碎的沙礫,打在臉上,微微刺痛。
王爵看著身前那道纖細卻挺直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東西填滿了,又像是空落落的。
雖然依舊無話,但某種難以喻的默契,似乎在這沉默的歸途中悄然滋生。
黑石營那低矮破敗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如同趴伏在荒原上的灰色巨獸。
越走越近,營區(qū)邊緣那熟悉的肉攤也映入眼簾。
張奎那肥胖的身影正靠在攤子后,拿著一把油膩的刮刀,有一下沒一下地剔著案板。
當他無意中抬頭,看到由遠及近走來的王爵和秦紅玉時。
他臉上的橫肉瞬間僵住,小眼睛瞪得溜圓。
那表情,像是大白天活見了鬼!
他下意識地扭頭朝安戶所的方向望了眼,似乎想確認什么。
又猛地轉(zhuǎn)回來,死死盯著王爵。
嘴巴張了幾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王爵將他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心里冷笑一聲。
嚇死你個王八蛋!
他故意在路過肉攤時,停下腳步,“張屠夫,忙著呢?這肉看起來不錯,新鮮啊?”
張奎猛地回過神,眼神躲閃,“啊……啊?王……王令史?回……回來了?路上……路上還順利?”
“托您的福,順利,相當順利?!蓖蹙粜Φ迷桨l(fā)真誠,“不光順利,還長了見識呢。哦對了,還見到劉百戶了?!?
看到張奎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煞白。
王爵心里那叫一個舒坦,也懶得再跟這廝廢話。
他側(cè)頭對秦紅玉輕聲道,“你先回家,我去所里復(fù)命?!?
秦紅玉目光淡漠地掃過張奎那副慫樣,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她徑直朝著家的方向走去,自始至終沒看張奎第二眼。
王爵目送她走遠,這才整了整身上那件皺巴巴、沾滿塵土的差役服。
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混跡職場練就的、略帶諂媚和油滑的笑容,邁步走向安戶所。
安戶所那扇破門虛掩著。
王爵推開進去,外間只有錢老倌趴在桌上打盹,趙干和孫小狗不知去了哪里。
他徑直走向里間吳仁義的公事房。
門沒關(guān)嚴,透過門縫,能看到吳仁義正翹著二郎腿,捧著一只粗陶茶杯。
瞇著小眼睛,有滋有味地呷著里面劣質(zhì)的茶水,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顯得十分愜意。
王爵臉上笑容不變,抬手“叩叩”敲了兩下門板。
“大人,小的回來了?!?
吳仁義聞聲,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瞥向門口。
當看清站在門口、完好無損甚至臉上還帶著點笑意的王爵時。
他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哼唱聲戛然而止!
小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不可思議!
“噗——咳咳咳!”
一口茶水毫無形象地噴了出來,嗆得他滿臉通紅,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指著王爵,手指都在顫抖,“你……你……王爵?!你怎么……你怎么回來了?!”
那語氣,活像是看到了本應(yīng)淹死的人從河里爬了出來,還笑著跟他打招呼。
王爵心里冷笑連連,“大人,您這是怎么了?小的辦完差事,自然就回來了啊。您……您這話說的,好像小的不該回來似的?”
他一邊說,一邊走進屋里,掏出那張從黑石主營帶回來的回執(zhí)文書。
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吳仁義面前。
“大人,這是黑石主營那邊的回執(zhí),人犯已全部交接完畢,請您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