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爵下午揣著滿腹心思,磨磨蹭蹭地又回到了安戶所。
剛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就聽見里間吳仁義的公事房里傳出些不尋常的動靜。
—像是茶杯重重擱在桌上的悶響,還夾雜著一聲滿足又帶著酒氣的飽嗝。
王爵心里微微一突,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他湊到外間錢老倌那張破桌旁,壓低聲音問道:
“錢叔,吳大人今天……沒回去用午飯?里頭這是……”
錢老倌掀了掀眼皮,渾濁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又朝里間方向努了努嘴。
“張奎請客,剛酒足飯飽回來,呵?!?
短短幾個字,像冰錐子一樣猛地扎進王爵心里!
王爵的脊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
張奎就請吳仁義吃飯?
這頓酒,能是白吃的?
吳仁義本就刻薄貪財,收了張奎的好處,還能有自己好果子吃?
果然,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
里間就傳來了吳仁義那尖刻,又帶著點酒足飯飽后慵懶的嗓音:
“王爵!滾進來!”
王爵頭皮一麻,知道躲不過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臉上迅速堆起那副慣有的、略帶諂媚的笑容,小跑著進了吳仁義的公事房。
“大人,您找我?”他垂手躬身,姿態(tài)擺得極低。
吳仁義正翹著二郎腿,用指甲剔著牙縫里的肉屑,臉上泛著酒后的油光。
一雙小眼睛瞇著,閃爍著某種不懷好意的精光。
“嗯,有件差事,交給你去辦?!彼朴频剡艘豢冢表蹙?。
“最近營里不太平,跑了好幾個不安分的。上頭催得緊,要殺雞儆猴。把幾個典型,押送到百里外的黑石主營地去,那邊苦役缺人,正好讓他們?nèi)タ凶钣驳氖^?!?
王爵心里咯噔一下,黑石主營地?
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絕地,環(huán)境比這里惡劣十倍,去的流人九死一生!
吳仁義從桌上翻出一份薄薄的名單,扔到王爵面前。
“喏,名單在這兒。李老四那窮鬼也在里頭,正好一并處理了,省得看著心煩。你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出發(fā)?!?
王爵拿起名單,只掃了一眼,心臟就猛地縮緊了!
名單上一共七人,但除了李老四之外,個個都是在流人里以兇悍刁滑出名的刺頭!
就連李老四雖然窮,但逼急了也是敢拼命的!
更重要的是,這條路極其不太平,荒原百里,狼群出沒,流匪偶爾也會劫掠。
最關(guān)鍵的是,這些被判定為需要嚴懲的流人,路上極易抱團反抗!
原主的記憶里,上一個干這活的老胡,就是上個月押送流人的路上意外身亡的!
據(jù)說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都被野獸啃得不成人形了,身上還有掙扎和捆綁的痕跡!
這哪里是差事?
這分明是送死!
王爵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駭,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試圖推脫。
“大……大人,這……這押送流犯……小的……小的只是個配婚令史,手無縛雞之力,這……這恐怕不合規(guī)矩,也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啊……”
吳仁義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
他小眼睛一瞇,閃過一絲陰冷的光,皮笑肉不笑地道。
“規(guī)矩?在這黑石營,老子的話就是規(guī)矩!老胡死了后,解差人手不足!”